台上唱念做打,台下五味杂陈。
赵兰辞捻着那一盘冒尖的花生壳偷看对面的人,应雪晴时不时看两眼台上,翻两页戏本子,一心二用,一目十行,被他翻过的书很快也叠成了小山。
一幕戏终,台上哭哭啼啼的花旦小生已换了人,有的观众擦擦眼泪,有的鼓掌叫好,便有小厮端着盘子穿行在客人之间收赏钱。应雪晴忽然招招手叫来那人,说了点什么,小厮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地,朝台上喊了一声:
“贵客有赏!赏绛云全班盛宴十席!鹂声台招待!”
此话一出,其余戏客纷纷回头,看看是谁出手如此阔绰,周围惊叹之声更胜,还有人以为应雪晴也是哪来的角儿,容颜如此精致,不由得又是一番好奇与赞美,一时之间,茶盏酥酪竟也有人往他们这桌送。
台上的角色和幕后的童子徒弟此时也都出来,一个胖乎乎的戏班主也站在其中,一同遥遥冲着贵宾再次谢幕——这便是有贵人在的好处,其余戏客又能一饱眼福了。
赵兰辞此时还在心疼,这得是多少灵石金银啊!怎么也不问问席面价格,说不定还能找点钱回来呢。
这时,一个仆从模样的人再次来到他们身边,也捧着盘子,却不是刚才那小童,谦恭说道:“我们绛老板想私下和贵客道谢。”
只见那托盘上面放了一支眉黛。
这可有意思了。赵兰辞托着下巴,五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让你瞎打赏,这下让人家误会了吧?
“不去。”应雪晴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我知道戏文都是假的,既已换了服饰卸了妆,便没什么再见的必要。”
那仆从可能也是头一回听到有打赏的贵客这么说,一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接下去便说:“绛老板还说,他知道客人买了许多戏本子,绛老板自然也是爱戏之人,想和知己票友浅聊一番。其中《霸道神君小医仙》一册,他还有写下部的打算。”
还有下?你们能不能放过医修!他修医道这三年是他修真五年里最难忘的八年!试问谁看得下去主角和自己修同道的戏本子,还是淫词艳曲!
应雪晴听完,垂眸下眼眸沉默了。
那熊天霸和白软软有那么好看吗!
赵兰辞真想回到一个时辰前,把带应雪晴来看戏的自己拍晕,这下完了,白羽使彻底被带坏了。
那仆从看出来,松了一口气,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这边请。”
赵兰辞正欲起身,却被那仆从拦住,面上仍旧是恭恭敬敬:“公子留步,绛老板只见这一位。”他指的是应雪晴。
应雪晴皱起了眉头冷冷说道:“既无见客之诚,那便免了。”
赵兰辞不等他有发难的机会便说:“我也不愿去,那我正好在这歇会……”
“还请公子到楼上逛逛,随意便是,稍后给您上茶点。”仆从说着,嘱咐了几个小厮,便在前面带路了。赵兰辞故意不去看应雪晴,自己走上楼梯。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说不定情劫这就来了呢。
赵兰辞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他习惯性地打圆场,不会让任何人难堪,他感觉到应雪晴的目光一直在他背后停留,他也没回头看。
想自然还是想一起去的……一路走来都没分开过。可是人家也没请他,他触这霉头做什么,赵兰辞拿起茶杯在嘴边抿着,他一直都是一群人里最合时宜那个,哪怕自己明明渴望也不会说出口,他心里赌气般地想,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跟了上来。
他在鹂声台回廊上溜达,看着下面的戏台和观众,到了上面才知道,他们所坐的厅堂仅仅是一小块地方,楼上才是鹂声台的真貌,在这里,酒色财气占了个全。包厢里也随处可闻管弦丝竹,偶尔能从微微敞开的门里,瞥见几张已醉得通红的脸,或衰老或年轻,一同在这里挥洒着时间,门与门之间就是一个又一个小世界,又像是一个人不同的时空交叠,打开这扇门是琵琶少年,合上便是醉意老翁,春去秋来,新人故人,颜色依旧。
“小美人,一个人啊?哪个戏班的?”身后有个轻佻的声音传来,一只手还想趁机搭上他的肩膀。
声色犬马的场所,总有不长眼的。赵兰辞无奈地叹口气,反手捏住即将碰到肩膀的那只手,对准记忆中的手腕麻筋狠狠一捏——
“啊!疼疼!松手!我开玩笑的!”那个人叫起来,“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你谁啊?”赵兰辞咬着牙回头,只见一个侠客打扮的家伙,眉眼英武,脸颊瘦削,嘴唇微厚,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衣服灰扑扑的,脸上也胡子拉碴,看着甚至不像是能付得起茶水费的人。
那人被他放开,掸了掸衣服,伸出手,露出一个玉牌,自报家门:“咳咳,七阶除魔天神,韩思言。”
“你就是?”赵兰辞上下打量着他,这哪像个神仙!邋里邋遢!
“如假包换!你就是栖灵山神赵兰辞?我可是收到你的香立马就过来了,”二人找了个空房间坐了下来,韩思言冲他一摊手,打量着四周,“倒是你小子,让我一顿好找,居然在这种地方,挺会享福啊?”
“我只是借同僚的光,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
“还不是因为你!”韩思言抱臂冷哼,“我在那看了好半天了,又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不敢贸然上来,好不容易等那个上神和你分开我才瞅准机会过来!”
“那位是云中仙鹤,应雪晴。”赵兰辞学着传令神官那副傲慢又神秘的模样。
“谁啊?站你这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