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通电话,邬别雪刚挂没多久。
裴絮逮着机会,还是打来电话,把上次没吐槽完新室友的话灌进了邬别雪耳朵里。
“我真服了,你知道吗,她从来都不管卫生!卫生都是我在做!她放了三天的泡面碗都要长出实验室新菌群了!”裴絮语速极快,话语里溢满绝望。
邬别雪把手机开到免提放到桌上,盯着手里的高中物理教材,随口回了一句:“那你把菌带到实验室,写篇论文发SCI。”
裴絮哽了一下,隔了两秒哀怨地说道:“但是她那个培养皿确实比实验室的好活。实验室的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动不动就死,她那碗里的活得倒是很好……”
邬别雪见她被自己带偏,无声地勾起唇角,没再说话。
“不是?重点在这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裴絮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于是语速又变快,听上去像段不押韵的rap。
“她真的很离谱啊!堆了一周的袜子,竟然丢进洗衣机!我想把洗衣机直接扔了都!”
“而且她晚上和男朋友打电话真的超!大!声!也不知道避着人,谈个河童男是很有优越感吗?”
裴絮还在喋喋不休地输出,等把她那位室友从头到脚吐槽了一遍之后,差点喘不上来气,“而且她睡觉磨牙、打呼、说梦话,一个人堪比一个乐团!出道吧,出道好不好?”
“还有,她脾气巨差!好声好气地跟她说她根本不听也不改,我都跟她吵了好几次了!”
邬别雪默默听着,又翻动一页,嘴上应和一声。
裴絮缓过气来,连喝了好几口水,见邬别雪反应依旧平淡,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新室友就没什么好吐槽的吗?”
邬别雪翻动书页的手一停。
她的新室友。
她开始按照裴絮的吐槽一一对比回想。
卫生么……陶栀很爱干净,把自己的空间都收拾得很整洁。
她不喷香水,但是每天都会涂身体乳,所以身上、连带着她的床铺,都被浸染上树莓花、栀子花和桃子的味道。
陶栀搬进来后,她们没有明确的卫生分工,但陶栀会主动换卫生间的垃圾袋,每天出门也会把垃圾带下楼扔掉。
最难得的是,如果她看见哪里脏了,还会去主动清理。昨天晚上邬别雪回来,竟然看到她在拖客厅的地。
最近军训,她怕被汗湿的衣服太脏,于是连军训服也没有扔进洗衣机,是手洗的,用那种几块钱一个的肥皂,细细地搓。
贴身衣物也是当天换下来手洗。即使有时候下训后累得没力气说话,但还是不会让贴身衣物放过夜。
在邬别雪的印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在生活技能上似乎总是有欠缺的。
连她自己也是,在十八岁前从来没进过厨房,第一次打扫卫生时还不知道拖把要怎样淘洗,最后拖完的地也仅仅只能用过了一遍水来形容。
但是陶栀好像不是。
她拖的地很干净,瓷砖一丝灰尘都没有,甚至将近反光。
她会用微波炉和小奶锅,看那熟练程度,也许还很会做饭。
她也愿意手洗衣服,洗得很干净,洗完之后还晾得规规整整,一丝褶皱都看不见。
关于隐私和个人空间……陶栀连给家里打电话都是去阳台合上门打,说话都是小小声,好像生怕吵到邬别雪。
邬别雪的睡眠质量一向极其差劲,有时夜里三四点才能入睡。但只要卧室关灯,邻床就不会再传来任何声音,甚至呼吸都放得极轻。
好几次,夜里一两点,邬别雪闭着眼以为今夜又要无眠,可听着邻床传来的均匀而薄浅的呼吸,她竟也不知不觉沉入睡眠。
陶栀有一只表,和手机同步。这几天军训,她总是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但邬别雪从来没有听到过闹钟的声音。
闹钟同步到手表,开始震动的第一秒就会被陶栀按掉,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洗漱。
至于脾气……邬别雪更是没话说。
陶栀实在脾气太好。就拿前两天的例子来说,邬别雪对她说了重话,她也不生气,跑到楼底下坐了会儿,就算把自己哄好了。
邬别雪不擅长道歉,最后只是伸出台阶,她也没有扭捏作态,顺着就下,把两人间细小的隔阂主动抹平。
她每天军训完回来都很累,好像力气被抽干净,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变低。
但每晚一个的电话总是盛着她的轻声细语——「真的不累呀妈咪」「藿香正气水够喝欸」「有好好涂防晒啦」「妈妈我好想你喔」「工作要记得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呀」
明明在军训受苦是她,但她却在用上扬的语调带上笑意,安抚电话那头的人的情绪。
唯有挂断瞬间泄露的、像被烈日抽干的溪流般沙哑的尾音,暴露出她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轻松。
邬别雪捏着手里的书页细细回想一通后,最后对陶栀的印象好像只剩下——很香、爱干净、很安静、有教养。
还有,长得好看,晒不黑。
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教的,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在她身上,邬别雪暂时看不到任何富家女的骄矜,她的生活技能完全不像一个吃喝不愁的有钱人该拥有的。
邬别雪知道遇到这样的室友已经是幸运眷顾。裴絮就是个典型的倒霉鬼,明明为人很好,忍耐度也很高,可还是遇到了能把她气成这样的奇葩。
“反正我是受不了了,我要搬出去住。你不是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同住吗,要不你搬出来和我住吧?”裴絮迟迟等不到对面的回应,干脆抛出邀请。
按照邬别雪的洁癖和挑剔程度,裴絮压根没期望着她能和她的新室友和睦相处。
结果下一秒,邬别雪说:“我暂时不搬,我帮你找房子。”
那头的人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
“真的不搬出去吗?”
“真的要搬出去吗?”
邬别雪思绪回笼。
面前的人红着眼,疲倦面容显得脆弱苍白,手指无意识拧着衣服下摆,话音小心翼翼,音量变低,又问了一次:“真的要搬出去吗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