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进揉揉被踹的腿,撇撇嘴去帮黑子干活。
卫南跟安晴招招手:“你来,有东西给你。”
进了里屋,他从一个包里掏出来一袋资料,递给她:“看看,对你有用吗?”
安晴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溪城一中初三XX卷。”她惊喜地看着卫南:“这怎么拿到的?”
卫南指指卷子:“先看看有用没?”
安晴翻了翻:“挺好的,题型跟我们这里的不太一样。有用!谢谢南哥!”
卫南这才笑了:“有用就行,这个不难,有朋友家亲戚就在一中教书的,帮忙多拿了一套,以后让他给你带。”
安晴拿着那套卷子,感觉沉甸甸的,亮亮的眼神看着卫南,又不说话。
“哎,不至于。”卫南看她这个样子就笑,上去用手掌拍拍她后脑勺:“好好读书吧。”
安晴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一句话:“南哥,你真的只有20岁?”
卫南愣了一下,又笑:“我为什么不能只有20岁?”
“我感觉你像二十四五了。”
“别,一下子把我说老了,我有身份证能证明自己。”卫南一边笑一边装着去掏身份证。
“哎,我的意思是说你看上去特成熟,特稳重,是夸你!”
“妹妹!你不知道,他这是操心操出来的!”永进在门口听到他们说的话,在屋外冲屋里喊。
“还不滚进来说话!”卫南凶了他一句。
永进没那个胆,只把头伸到门那边,望着安晴:“妹妹,你要是感动的话,想报答就……”卫南眼神凉凉地看过去。按他们以前跟人开玩笑的话,下一句就得是“以身相许”了。卫南眼神一望过去,他终究还是没胆量把这句玩笑话开出来,脑子一快,转口说道:“一会把碗都洗了吧!”
“没问题!我来帮你们做饭吧。”
永进是个活宝,他回来以后餐桌上气氛都活跃了不少。他在亲近的人面前是个话痨,卫南和黑子是他从小长大的兄弟,安晴是他喜欢的妹妹,在这些人面前,他很放松,一放松话就多。
安晴问他:“永进哥,你这些天去哪了?”他低着头喝汤:“出差了。”安晴一筷子放嘴边,有点吃惊:“你们还出差啊?”不怪她多想,她想像不出他们出差的业务都有什么。“嘿,瞧你,看不起人不是?我可能干了!“卫南打断了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山药汤给安晴:”这个加了红酒曲的,好吃。“然后瞟了永进一眼。他的意思永进能不明白吗?不能跟安晴说太多他们的事情,这点提醒他不说,永进这么活络的人,能不懂么?他挑着说的,都是那些能在明面上讲的话,把吕四这个地方的人情风光讲的活灵活现的,安晴听的津津有味。
永进敏锐地发现,这次回来,安晴和卫南亲近了不少。这种亲近不是言语上的,是无形中的。安晴看着跟人没距离,乖乖巧巧,跟谁都客客气气,但实际上客气就是一种距离,现在她和卫南的这种距离感被打破了。卫南不自觉地给她夹菜,那一碗红烧肉,他把肥瘦相间的先夹给安晴,安晴一点没推让,夹起来就吃了。永进一边聊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个人。
快吃完了,永进提议说:“晚上在这喝点?”
“好,喝点。”
卫南和黑子都没异议,他们习惯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面,回来就喝点酒小聚一下。
“妹妹,晚上回来吃呗,晚上炖个鸡汤给你喝!”安晴笑着说:“那可不行,我晚上要排练,学跳舞呢。””嗬,妹妹还跳舞呢。”“啊。”安晴笑着回说:“瞧你,看不起人不是?我可能干了!”永进说着什么话,她就回什么话。
永进是个爱凑热闹的:“什么比赛啊,我们能去看吗?”“就是个学校汇演。来呀,就学校大礼堂那里。”
“别乱凑热闹。”卫南出声制止永进。
“不是凑热闹,我本来就想叫你们的。”
“时间不一定对的上呢。冬哥可能要让我们出去一趟。”
安晴知道卫南在顾虑什么,可她没觉得这是什么事。永进说他爱操心,也确实是。
“那不是可能么,还没定么不是么?”
“大概什么时候啊?”
“6月中下旬应该是。”
“哎,去,干嘛不去。”永进踢踢卫南的凳角。“我都多少年没看过演出了。去给妹妹捧个场。”永进“嗤”的一声自己笑了:“妹妹,要人上台献花吗?要的话我到时候捧一束去,让这家伙上去给你献花。”
卫南也笑了:“滚蛋,要去你自己上去。别拉我。”
“你以为我愿意叫你上去,要不是看你长的比我帅,能给妹妹长脸,我就自己上去了。”
“哟,你不是号称溪城第一帅?”
“我都想好了,能一起去的话,演出结束了,你们等我一下,我要跟你们三个一起照张相。我还是领舞呢,我跟你们说,我这次的演出服可好看了。”安晴在水池边边洗碗边说,一说起自己喜欢的衣服,那种想炫耀的神情想藏也藏不住。
屋里静了一会,卫南说:“怎么还要照像?”
安晴理所当然地说:“重要的日子,跟家人一起,留个记录,不是挺好的么?我都好多年没上台表演了。”
里屋又静了一会,永进笑了一下:“妹妹,咱们三个都是你家人啊?”
安晴笑着说:“那是,你们都是我哥!”
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
饭后安晴要练打字,三个人跑到屋外去抽烟。
永进吸一口烟,看看里屋:“你们两个去不去?”“去呗。”卫南是无所谓的,虽然这些年他从来没进去过,但是安晴之前对传言都不介意了,他相信周老四的事情出了以后也没什么人会在学校里乱传点东西。黑子跟着点点头。
永进先笑了一下。“我操,要我现在进学校,碰到那个秃头的校长,心里有点慌,咋弄?”
卫南“嗤”的一笑:“你还怕这个?”
“换你你不慌?”
“我不慌,可能有点不好意思吧。”卫南说完自己也笑了。
“不好意思好呢,说明还有点脸。嘿,你呢?”黑子正蹲在地上抽烟,永进用脚踢踢他屁股。
黑子头都没回往前移了一小步:“我没感觉。我又不是你们两个,老师都不记得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大实在人说了实在话,黑子当年是他们三个人里面读书最差的,是真的差,他就算好好读,也就初中毕业到头了。秃头校长那时候还没当校长,也还没完全秃头,先是卫南的班主任,后来又是永进的班主任。乡下孩子有没有灵气,老师多少能看的出来一点,这个秃头班主任特别负责任,两个有点灵气的孩子就这样辍学了,一直觉的可惜。一开始,家访来的特别勤,但也没什么用,卫南家里就他自己做主,那时候经常一身伤,看到他来还烦。永进家里两个大人什么事也不管,真管了也不能让他辍学。永进也是初二就没读了,哥俩也是一头扎进这条路上就没有回头路了。
从离开学校到现在,卫南和永进一次都没再进过这个学校。这个学校给他们留下的并没有什么美好的难忘的回忆。
镇就那么大,总会碰到以前的老师,只要不是秃头校长,他们也从来不打招呼,唯一一次,在街上,有人叫了一声:“卫南!”卫南一转头,看到秃头校长,一脸激动地站在他身后,迎上来拍拍他肩膀,欣慰地看着他:“好家伙,现在这么高,这么壮了!”卫南还挺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沈老师。”他一直记得这个老师姓沈。沈老师是个热心肠,他不是没听说过卫南的事情,镇上就这么点大,一丁点的事情上点心都能听的到。说了半天,他最后留下一句话:“现在环境跟以前不一样了。跟着人做做生意,日子也会过的不错。你长大了,以后也是要成家的,男人长大了,要多为家考虑考虑。”
那天卫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