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月光从被微风扬起的窗帘缝隙里照进来,静静站在台灯上的乌鸦歪了歪头,小心翼翼地飞了起来,最终变成一个人。
老实说当斑提出让他使用变身术接近佐助的时候鼬是拒绝的,不过所谓“兄长的尊严”还是败给了不曾停歇过的思念,况且借着实力处于弱势,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屈服好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就变狗吧,最好是白色,毛要长一点、软一点,鸣人和佐助最近就吵着要养那个。”
“……”
鼬最终还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变成了一只低调的乌鸦。
斑打量着和自己描述完全相反的乌鸦,可惜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大概不管你变成什么佐助都会喜欢的吧?至于鸣人那小子……有得养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黑色的羽毛很好地掩盖住鼬的窘迫,他整只鸟僵硬地站在斑的肩膀上,像是惟妙惟俏的雕塑。做了那些事鼬其实已经不再奢求和佐助之间还留有“兄弟间的心灵感应”,但有人愿意相信他们之间仍存在着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奇妙的感受。
之后的事情就像是在做梦。被佐助抱在怀里,被佐助摸了羽毛,被佐助温柔地对待……虽然黏着佐助又总来骚扰自己的那个金发小鬼很碍眼,但和佐助重逢的满足感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当佐助决定把乌鸦养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鼬是很惊喜的,这种情绪在看着鸣人轻车熟路地跟着佐助回了房,佐助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时变成了迷茫。
如果没记错的话,佐助四岁之后就不再黏着家人陪他睡觉了,他似乎把一个人睡视为成长的标志之一,就连身为兄长的鼬也很难再找到机会在这方面和佐助培养兄弟情。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迷茫和疑问里带上了一点不甘,鼬·乌鸦版扑腾了翅膀,吓到了心安理得躺在佐助旁边的鸣人。
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佐助居然自己和鸣人贴得更近了!
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蔓延,鼬一时间没控制好瞪出了写轮眼。
鸣人没出息地被吓得钻到了被子里,还拉上了佐助。鼬没能完全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佐助最后笑了。
上一次佐助这样笑是什么时候?鼬有些酸涩地回想,发现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人们不约而同地瞒着佐助为了族人和村子明争暗斗,可也不知不觉地忽视了他。或许母亲还能抽出时间来询问佐助的生活、安抚佐助的情绪,但身为族长的父亲和双面间谍的鼬光是处理事物、完成任务就已经精疲力竭,陪伴佐助的时间屈指可数。
直到这个时候,鼬突然有点后悔,他发自内心地爱护自己的弟弟,但是好像从来没能给过他什么,反而已经亏欠太多。
耐心地等两个孩子睡熟后,鼬才解除了变身术。等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梦——他的梦一向是血腥又痛彻心扉的,不可能如此静谧美好。
可即便如此他仍能感觉到灵魂深处的痛楚,源于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却诡异地支撑着他继续向前,只为了一个目标,只为了一个人。
痛苦、遗憾、后悔……无论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总有人能在经历这些之后靠着微弱的希望和爱朝着既定的命运而去。
这就是现实。
无视死搂着佐助、睡相不佳的鸣人,鼬几乎是贪婪地描摹着佐助的睡颜。
不要睡着了还皱眉啊……心像是被刀反复割过,鼬唾弃着亲手把佐助推入深渊的自己,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眉心。
但他最终还是在快要碰上佐助的时候收回了手。
一切早就回不去了。
按照约定,鼬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来到了南贺神社的密室,斑早就在那里等他了。或许是察觉到鼬的心情不佳,斑没有问他对这重逢有何感想。
“宇智波的事我知道了,团藏的手下都是废物。我本就是误入此世,也懒得听你的心路历程,既然选择了这样的路,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斑停顿了一下,鼬仍是面无表情又毫无破绽的样子,“真相我已经告诉佐助了,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你没异议吧?”
冷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了破绽,鼬的神色几经变换,他看起来很想揍斑一顿,可惜确实打不过。一切疾病都能因积郁的情绪恶化,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终究还是让鼬咳血了:“……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能让佐助远离这些纷争。只要他不知道,他一定能……”
“他一定能度过可悲的一生。”
“……”这样的猜测是鼬从未想过的,他想要反驳,但事实上只是愣在了原地,不受控制地顺着斑所说的可能性想下去。
“过度的爱可真是让人盲目的东西。你在思考解决方法的时候真的有考虑过佐助的感受吗?”到了这一刻,斑的语气变得冷漠起来,“放任真正的幕后黑手,踩着仅剩的深爱自己的亲人的鲜血成为英雄?你所设计的这条道路还真是光明。”
爱难道是这样不对等的东西吗?在决定自我牺牲的那一刻,是否又能预见到被留下的、同样付出爱的人内心生不如死的痛苦?如果能,那为什么可以做到无视?如果不能,那究竟是被什么所蒙蔽了?
你们明明在其他方面都很聪明……告诉我,宇智波鼬,你是怎么想的?……泉奈又是怎么想的?
爱和恨是极端的情绪,很容易就能达成转换。当确认泉奈真的离自己而去的那一刻,斑感受到了隐藏得极深的扭曲的恨。他确信自己仍然深爱着泉奈,并且真实地为泉奈的逝去而悲痛欲绝,可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他恨把泉奈从他身边夺走的命运,恨伤了泉奈的千手扉间,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弟弟,剥开这层层叠叠的憎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恨泉奈:如果你不这么任性地要把眼睛给我,如果你愿意及时接受治疗……你怎么能狠心离我而去。
斑知道这是一时冲动的情绪假象,但这依然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过于强烈的爱或许终有一天会变成双刃剑,既容易打着“为你好”的名号伤害到别人,又可能让爱变成恨。
不能再这样,不想再体会,所以一切需要保持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