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树叶绿了又黄,转眼已是数月。
这日,惠定心中默想着昨夜想出的招式,想在今天和许訚对阵的时候试一试,边想着边走入寺中。
只见一个墨绿蒙古大氅的年轻女子背身在对许訚说话,言辞激烈。
钟祁海?
她转身匆匆离开,和惠定擦肩而过,两人几乎要撞上,钟祁海怒道:“别挡道!”
惠定不答,只是默默向钟祁海那边移了半步,淡淡道:“这才是挡道”。
惠定这些时日和北狂相处,知道他虽行事乖张,却心怀大义,对他颇敬重。想起之前钟祁海为了一己之私将北狂软禁在此,对她暗自升起一丝厌恶,不自觉竟犯了嗔戒。
钟祁海眉眼含怒,蓄起掌风便向惠定拍去!
惠定一个转身灵巧躲开,钟祁海心中大怒,向惠定连击十掌,只是每逢钟祁海向前抢攻,惠定总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她的掌势化为乌有。
两人身形交错,而后又分开。
惠定心中奇怪,钟祁海自幼便在阴山派中习武,可是为何掌风绵软,出招缓慢,竟似刚习武不久之人。
她自然不知,有北狂的提点,再加上许訚和她对战,她的武功已经跻身江湖高手之列,对阵钟祁海轻而易举。
半晌,钟祁海苦涩道,“你这功夫,是北狂教你的吧?”
惠定摇摇头,“北狂前辈并未传授我一招半式,只因我对阵许施主,前辈偶尔会点拨一句。”
钟祁海神色古怪地看着惠定心想: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北狂的点拨,一句两句便可受用终生,何况有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作为对手练习。
她的愤怒如火焰般灼得肺腑生疼,忽然大笑道:“好啊,真好,我机关算尽不过是想得北狂点拨一二句,可是你,什么都不用做便得到了一切。”
一念至此,长剑出鞘,剑尖直刺惠定心口!
“住手!”北狂从厢房中走出,喝道,“看在我和你父亲的情谊上不计较你的一场算计,可你也莫再生是非。”
长剑剑尖停在空中。
钟祁海不似此前气焰嚣张,反而有一丝哽咽之意:“前辈说是看以前的情分,可是我父亲在战场上凶险异常,您却全然不管不顾。雍朝大军不日就要和我军对峙。我父亲派了三路大军前去迎敌,可是雍朝大军的人数是我们十倍之多,如何能抵抗?您便要眼见着我父亲战死疆场吗?”
北狂沉默良久才答道,“你父亲的野心已经太大了,勾结沙俄想要吞并中原。我虽和你父亲是过命的交情,可我终归是汉人。 ”
钟祁海咬紧牙关:“苏和葛青部落年年上贡给清朝最好的马匹,最好的药材,还要时时以心掉胆担心雍朝有一日会挥兵而来,我们只是想要自给自足,不想永远跪在雍朝皇帝面前等待他的发落,我们有什么错?”
北狂闭上眼睛,似是在压制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
惠定缓缓开口,“众生皆苦,如何能因为你的苦,就强逼他人必须出手相助?”
钟祁海双眼通红道:“你们中原人,最会讲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将其他人的命运高高挂起。你这个小僧人,以为自己四大皆空,无嗔无痴,只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爱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你没有爱的人,你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惠定一怔,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 我爱的人是谁?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她竟真的不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殷禛的身影。在阴山派小楼中,她不顾自身安危都想要救下他,两人不过相识几日就那般舍生忘死,是因为她想守护他么?
钟祁海见北狂不答,红了红眼睛,扭头便离开了。
惠定看着钟祁海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第一次见她,她意气风发,仿佛一头对猎物势在必得的豹子,可如今,同样一套装扮,她的背影竟生出一丝萧条之意。
惠定不懂这中间的种种利害关系,只是沉默。她捏了捏僧帽帽边,摘掉僧帽,青丝垂落,反手将长发于背后简单系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想戴这个帽子。
她忽然想到了方丈要她问高僧的那个问题 — 救兔还是救人?曾经的她觉得应该不插手因果,不造杀戮。宁可见死不救,也不开门破杀戒,可是如果门外的不是兔子,而是自己的兄弟亲人呢?
北狂如今便是那个守门人,他可以帮助苏和葛青,但是代价便是雍朝的百姓。
而北狂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即便艰难,即便不忍心,他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惠定在北狂向来不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陌生的疲惫。
“前辈,可愿随晚辈回到中原?”许訚忽然开口,再次发出邀请,目光沉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诱惑力。
惠定心中一动。
确实,此时向北狂提及回到中原是最好的时机,既然北狂已然绝对不会帮助苏和葛青,那么他留在漠北已无任何意义,既然许訚的师父和北狂是旧相识,没有道理北狂会拒绝。
北狂笑道:“我若不愿意,你能奈何得了我?”
许訚沉声道:“北狂前辈武功远胜于我,只是师父有令,我不能一人回谷帘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