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在浓密夜色中晃晃悠悠,相树也跑的跌跌撞撞。
嘻嘻嘻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荡,仿佛数只蜜蜂不停扇动翅膀,搅得他耳朵生疼。
可是蜜蜂灵活,竟然无论如何也赶不走。
相树觉得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疼得厉害。
其实像刚才那种情况,他应该跟同伴待在一起才安全,可是瞬间的清醒让他想要逃掉。
郑小哥和樊小姐都不是坏人,他不想伤害他们,也不想再做一个傀儡。
或许他可以把自己结束在鬼洞,以后跟那俩山匪出来吓吓人也总好过现在这样。
他跑啊跑,荆条刮破了衣裳,枝蔓打伤了脸,跑的浑身上下破破烂烂。
可是越向前相树就越高兴,笑得嘴巴大咧咧的,露出舌头上银色的舌钉。
终于来到鬼洞边缘。
声音就是从洞底下传上来的,或许是受到感染,又或许是知道自己即将解脱,他居然也发出嘻嘻嘻的笑声,甩手就把手电扔了。
手电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卡在一块小石头前面。
相树展开双臂,闭上眼睛。
曾经他和玲子看过一部电影叫《泰坦尼克号》,男女主在船上拥抱海风的场景让两人情动不已,后面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
事后两人依偎在一起,玲子问他是否会永远那样爱她,相树登时就笑了。
女人总是很傻很天真,即便不会,难道他就这么傻的会说实话吗?
所以年轻的相树摇摇头,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肩膀,说:不会的,等我挣够钱买房我们就结婚。
玲子从他怀里起来,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说:那你给我一个保证吧,嗯,你替我打一次舌钉吧。喏,就是这个。
说着她就从床头柜里摸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装着颗银色钉子。
相树就笑了,说:怎么你还怕我骗你,要给我下情蛊吗?
玲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对啊,我就是要给你下情蛊,你敢吗?
年轻的相树当然敢,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怎么也不能相信苗人会蛊惑人心。
那不是杜撰小说的素材吗?
可是他同时也忘了,巴人的嗅金术和苗疆蛊术一般,从来不被外人当真。
后来,相树兑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和玲子结婚,并搬回老家。
可明明在他原来的设想里,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出现。
他从来没想过要娶玲子,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那么爱玲子。
玲子漂亮吗?
是挺漂亮的,可是再漂亮的女人看久了也就那样,相树自认不是个专情的人。
就像有时候明明他很讨厌的东西,只要玲子说她喜欢,他竟然就会替她喜欢。
而且更令人费解的是,他只要离玲子稍远一些,那种满腔的爱意就会淡化,甚至偶尔还会讨厌玲子。
他曾把这种心情跟朋友说,朋友笑话他想红杏出墙。
也就是那一瞬间,相树想起曾经玲子的话,“对啊,我就是要给你下情蛊,你敢吗?”
相树恍然大悟,继而千方百计地想要摆脱玲子。
可是老人告诉他,要想解开情蛊,除非下蛊的人亲自来解。
相树觉得自己完了。
面对玲子,他甚至问不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怎么可能说得出自己想摆脱她?
所以日复一日地,相树被情蛊支配着表演爱情。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玲子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内容相树当然无法知道,只是玲子接完电话后就对他讲了一句话,“树啊,过几天你要跟人去趟野人坟,记得帮我问问野人坟里埋的是不是巴氏清哦。”
那一刻相树有非常多的疑惑,可是看着玲子笑眯眯的眼睛,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且果不其然几天后他接到了樊山杳的电话。
后面的事情不用再讲。
相树不知道玲子是怎么预知此事,更加不晓得她为什么要问那样一个问题,他只知道,就在这枝繁叶茂的武陵山中,玲子就躲在哪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为避免被樊山杳郑红彩发现,玲子不敢靠他太近,这就是他的机会。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眼神里透出决绝。
伸出舌头,接着上下牙齿合紧咬在中部,相树重新闭起眼睛,调动全身的力气集中到牙齿上。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牙齿才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完全可以咬断柔软的舌头。
可是下一秒巨大的疼痛驱散决绝,相树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呜咽不止。
“让我死吧,求求了……”
“我错了,啊啊好疼啊……”
“玲子,我草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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