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的死给蓝盈和岑以安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初总是忘不了上一世岑以安在和她讲起那些事情的时候,眼底的悲哀和绝望。
沈然跳楼后,校方为了平息家长的控诉做了很多努力,但是面对不依不挠的孙依提出来的无理要求时,还是一筹莫展。
蓝盈在家休整半年之后回到学校,平静了一周之后,孙依又来到校门口堵她。
孙依指着她的鼻子说:“我女儿死了,你竟然还能安心上课?”
“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梦见她向你伸手,说为什么我的老师不救我?”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老师,你配教书育人吗?”
“见死不救,你对得起我的女儿吗?”
孙依无理地把自己的绝望和愤怒倾注在蓝盈身上。蓝盈在一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好几个老师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两个新来的老师在午休的间隙还在八卦这件事,浑然不知蓝盈站在她们的身后听了很久。
她上课的时候,有顽皮的学生直接在课堂上讽刺她不配为人师表,她强忍着眼泪把课上完,铃声一响就马上来到厕所,吐出好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口腔里的软肉早就被她咬破,她崩溃地捂住嘴巴无声地哭起来,又在上课铃响起来的前一秒收整好情绪,当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上课。
因为沈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带的班级的家长联合给教导处主任写信,要求把这个班主任撤下来。
教导处的老师询问她的意见,满是为难,蓝盈笑得牵强,没有人意识到她正在崩溃的边缘徘徊,颤抖着在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在学校里像个神游的鬼魂,每个人看见她先是一惊,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神色古怪地盯着她,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后和她擦肩而过。
她逐渐变得心力交瘁,在一次课堂上拿着语文书发愣了十分钟,底下吵闹的学生看见她沉默的模样,渐渐安静下来,却又在一瞬间变得喧嚣。
让她真正崩溃的是在一次职称评级大会上,孙依出现了,指着她的职称证书说起沈然的死,说她见死不救,说她凭什么拿这样的职称。
每一句难听的话蓝盈不止听到一次,其他老师和领导的目光像是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身心,舔舐她的血肉。她突然变得不能呼吸,像是被人压在深海之中,眼前一片混沌。
也就是在这一刻,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从她身体里钻出来,她当了三十几年的温柔女人,在几百人的大会上像个泼妇一样尖叫,为自己辩解。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蓝盈辞职了,整日整夜地发呆。
她陷进了一个漩涡,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走不进去。
她时常在崩溃的边缘敲打自己的脑袋,也会在打完一个电话之后嚎啕大哭。
这年夏天,岑以安上高三,繁重的学业没能压垮他,每天放学准时回家做两个人的饭,和蓝盈一起吃饭。蓝盈变得害怕出门,他就在阳台搭了个桌子,一边写作业一边配着蓝盈。
蓝盈情绪有时候很不稳定,岑以安直接不让她进厨房。
他不在留念学校的晚自习,连统一的高三晚自习都主动申请不上。
蓝盈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保持平静,这时候她也会给正在写作业的岑以安扇风,倒水,指着语文试卷上的题目说这句古诗词错了。
自从那次之后,岑以安每天晚上都会多写一张语文试卷,他写得很慢的时候,蓝盈都会过来指导他。
蓝盈有时候觉得奇怪,问他:“你们理科的作业那么少吗?怎么天天写语文试卷?”
岑以安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语文是百科之母,我也要注重。”
岑以安有天傍晚因为拖堂回来晚了,在家里找不着蓝盈,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浑身冒着冷汗,在月儿弯巷口的电话亭找到了她。
她说:“家里的电话坏了,你爸爸的电话总打不进来。”
岑以安想说,没坏,线没断,昨天他也刚刚交话费。
可是看见蓝盈患得患失的神情,他把咽了下去,好声哄着蓝盈回了家。
蓝盈白天不再坐在房间里,她来到客厅,看着座机发呆。
有时候输入一连串的号码之后,久久没人接听,她会崩溃地把电话甩在地上,又一脸慌忙地收拾,检查电话线有没有断掉。
从盛夏到深秋,蓝盈已经好几个月没出过门了。
她害怕阳光,害怕人声。
好在岑以安十分懂事,让她能够安心地呆在家里。
天气渐渐冷了,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岑以安为了能多学一点,五点半起来之后帮蓝盈准备好早餐就急匆匆往学校里赶,骑自行车过马路的时候晃神被一辆小车给撞了,手掌和膝盖擦破了皮,被车主送进医院。
那是蓝盈这些日子出门见人,她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帽子和口罩来到医院的时候,车主站在岑以安的旁边,一脸歉意地朝着她鞠躬。
走出来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岑以安抱歉地看着她,道:“今晚我可能不能炒菜了,我们去外面吃吧。”
蓝盈失声笑了起来,眼睛发酸。
两人打算吃碗面凑合一下,没想到碰见了孙依。
蓝盈把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戴在岑以安的脸上,余光警惕地看向她。
孙依很敏感,一下子就认出了蓝盈。她也走进去点了一碗面,却在端面的时候把整碗热腾腾的面泼向蓝盈。
好在岑以安站起来挡在了她的面前,不幸的是,他的黑色羽绒服上算是面条和面汤,一片狼藉。
蓝盈红着眼睛瞪着咄咄逼人的孙依,强忍着委屈,一字一句,一板一眼,道:“向我的孩子道歉。”
孙依满脸讽刺,大声嚷嚷道:“那你什么时候向我的孩子道歉?”
蓝盈颤抖着嘴唇说道:“这是两码事,现在,请你向我的孩子道歉。”
孙依颐指气使道:“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