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红绿灯,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被撕扯得混沌,才停下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绵绵落了下来。
好恶劣的天气。
雨丝落在人脸上,仿若密密麻麻的针脚,带着轻微的刺痛。
白荔的头有些疼,他无力地低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隐约看见身边一同等待绿灯的行人向前走去。
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明明看见了红灯还未变,人已经不假思索地迈动了步子。
他听到有谁叫了一声,但没去理会。
刹那间,一辆轿车与他擦肩而过,手臂上传来一阵淤疼,吓得白荔立刻精神了三分。
他抬起慌乱的双眸,马路对面早已是下一个红灯闪烁。
那辆黑色轿车稳稳在他跟前停下,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比白荔高太多,一下子,白荔没能看清他的脸。
“……”
苏堂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人以此谋生感到司空见惯。
他看了眼车子,才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冲出来的白荔身上。
他盯着白荔捂着的手臂看去,眼眸不悦地压了下来。
上个月刚被不长眼的碰瓷,这会儿又来了。
他淡漠开口,“需要去医院吗?”
“不……”白荔摇摇头,声音有气无力,“不需要。”
“那就是要钱。”
见白荔没有否认,苏堂玉无言嘲讽。
随即,他瞧见面前的青年顶着湿热潮红的脸朝他看了过来,双睫颤抖着很快别过了眼去,“我没事,不需要你赔钱……”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很清瘦,眼尾有一颗很小很浅的痣,让那张一眼清纯白花的脸多了些媚色。
不过他很快就把头低了下去,单薄的脊背在被雨缠绕着的水洗短袖里映出来,宽松的衣服下面,腰却纤细得明确。
苏堂玉微微低头,看见青年柔白的后颈中间落着一颗小红痣,蒙蒙的雨丝落下来,将那颗小痣弄得绯红湿透。
“……”
耳廓上的蓝牙耳机在这时接进电话。
苏堂玉皱眉,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随心所欲地按到白荔身前,“有事联系。”
白荔原本不想接,但男人递出后就转身回到了车里。
对方似乎在和谁打电话,白荔听到他语气低沉,“他要死就让他去死。”
语气很是不明朗,叫人感到害怕。
白荔闻言,目光追着男人的背影去。
对方身高腿长,肩背宽阔,比例和高档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一样,将身上的正装外套撑得没有一丝褶皱。
是模特吗?
对面,下一个绿灯已经亮起,白荔来不及想那么多,他收好名片,和等待同行的人一路往斑马线那头走去。
*
白荔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一天五千块,三天就要将近一万五,卖了他也不值那么多。
白荔深吸了口气,终于熬到下班,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后就去医院看奶奶,再去做兼职。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柜子,听见有人往更衣室来,便快速套好衣服合上柜门往外走去。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听见同事在说关于他的事情。
“那个白荔,今天又穿得破破烂烂来,真是的,而且经理对他真是上心……”
与说小话的人迎面相对。
那人没想到白荔就在里面,尴尬得脸色一红,又傲气地撇了撇嘴,没打算道歉。
白荔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往前走了两步与之错身,想到什么,又停下来走到他面前。
“干嘛?”那人梗了梗脖子,“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捡垃圾的人都比你穿得好。”
白荔没接话,转而问道,“你们俩能借我点钱吗?”
“你疯了吗?我们哪有钱!”
白荔垂下眼眸,抿唇和他们商量,“我以为你们这么说我,是因为自己很有钱呢,实在不行,一人借我一千五百块就可以了,我可以给你们打欠条。”
“……”
最终,两人凑了凑,莫名其妙地给白荔凑了两千两百块。
他们也实在没钱,嘱咐白荔一定得还。
剩下的,或许可以跟兼职店里的老板预支一些工资,白荔的心情豁然开朗了些。
从兼职店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房,已是深夜。
打开门就是一张床,他望着空荡但又拥挤的房间,仿佛看不见未来的黑暗。
兼职店里的老板并没有同意预支工资的事情,倒是和老板的儿子借了五百,对方才刚成年,还在上学,白荔借的这钱,借得惴惴不安。
好累。
白荔靠在床边,伸手去拿叠放在床头柜里能换洗的衣服。
很快就要天亮了,他得想办法接着凑钱才对,要不然这段时间再找一个夜班上吧。
困倦袭上他的眼皮,脑子却沉重得进入不了一点睡眠。
头好疼。
白荔站起来,想速战速决地冲个澡再想办法。
转身去浴室时,余光瞥见脚边掉落一张黑色的纸片。
他捡起来看了一眼,才想起那是早上撞了他的那个男人留下的。
黑金色的名片,金贵得和那人一样。
“苏堂玉……”
白荔念着他的名字,垂眸瞧见自己手臂散开的大片淤青。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咬着唇,捏紧了手上那张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