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已是日暮西山。
杨青也身披单薄的青衣,青丝如瀑随意地散至腰间,不施粉黛,清面芙蓉,拧着眉静坐在八仙桌前,眼睛紧紧凝着桌上倒扣着的三个茶碗,它们纵横排列,每两盏之间都有水珠而成的横线,错综交杂,交织成一张小网。
门窗紧闭,红烛火光跳动着,映着杨青也手指落下的水珠兀自闪烁。
不知她看了多久,蹙眉抬手拿掉了中间的茶盏,自言自语:“一个豆腐铺老板,收藏皇城司的令牌做什么?仰慕?心之向往?”
很快她就摇头否定。
皇城司,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与之能相提并论的唯有传说中的龙影卫。
皇城司镇守槐安,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任何府衙或是军队不得抵抗皇城司的命令,因为皇城司行事皆是代表圣上,他们上可封查皇侯,下管市井小民,万事万物,在他们那,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而且他们只听圣上一人号令,不参与任何党派争斗,亦被称作,无情魔窟。
因为进了此地,不讲人情,只讲无愧于天。
那处的七十二道刑罚,个个让人闻风丧胆,闻之生畏。
奇的是,这样一个地方,执掌者却有着温柔儒雅的美称,竟从无人质疑过半句。
反而吹嘘的这萧瑾禾天上有地上无的。
而龙影卫,则是暗中行事,行踪不定,是个传说罢了,除了那位圣上,再没人知道龙影卫究竟长什么样,有多少人,因为,见识过龙影卫的,早已变成了死尸。
这阿捷,不过是槐安一家小铺子的掌柜,自己的哥哥还是龙影卫的人,不去收藏龙影卫的令牌,反而心之向往着皇城司,这是什么道理?更奇怪的是,鲁霍不过就是皇城司中一个小小的捕快,怎么有胆子造假,担这种砍头的罪?
其中疑点颇多,看来她还得再去一趟圆圆小巷,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去见一个人。
正琢磨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逼近,杨青也瞟了眼房门,抬手收起了桌上的茶盏,另一只手气流涌出,扫过桌面的瞬间,桌上的水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与此同时,房门吱呀打开了一个角,萧瑾禾那张脸漏了出来,笑眯眯地盯着她瞧。
“嘿嘿,顾大姑娘,晚上好啊!”
她扫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不是吩咐了事给你做?”
杨青也提了提衣角,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没办成之前,我是不会教你的。”
说这话的功夫,萧瑾禾已经走进来了,讨好般地坐在她身侧,“我知道,这事我一定办,只是现在府中还有人盯着,我若不与你一处,明日你我不睦的消息恐怕就要传的满天飞了,所以……”
“所以今日你要在我这睡?”
萧瑾禾正要点头,又想起哪里不对,反驳道:“这是我的院子!”
“现在是我的了。”
萧瑾禾瞪大眼,瞧着面前这人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他装无赖的境界已是无人能敌,却不想这位顾家大姑娘亦是个能人,他又一次想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顾寒月真是奇人,竟让他两次自叹不如!
可杨青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去了榻上,神情冷淡,“今日且容你在这睡,等你清了府中的眼线,再搬出去吧。”
“我……”
“好了,聒噪,睡了。”
她侧身躺下,背对着萧瑾禾,长臂一伸指着另一处,“那边的贵妃榻赠你了,不谢。”
萧瑾禾:“???”
他右手蓄起内力,攥拳而起。
“萧瑾禾,幼稚不幼稚?你打得过我吗?就不能老实点?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不想挨揍给我乖乖睡觉去。”
她懒散地声音一出,萧瑾禾蓄起的力量倏地消散而去,往前迈了半步的腿也骤然僵住,对啊,他打不过她。
萧瑾禾摸了摸腰间藏着的软剑,想到了什么,又有了几份底气,骤然抽出,寒光肃凛,“打一架吧!”
说着,他便右步一撤,脚尖旋而一圈,借力腾空而起,手持软剑冲着榻上的人而去,在剑刃寒风掀起那人青丝之时,杨青也还是没动,萧瑾禾蹙眉,这是认输了?趁此机会,他是杀还是不杀?
只此萧瑾禾愣神的须臾间,他再抬头,便见一玉枕飞了过来,他闪躲不急,玉枕打飞软剑,拍在他的腹部,被猛击的瞬间,他已然落地,可那玉枕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其中力道之大让萧瑾禾根本抵挡不住,直至他撞到身后房梁,再退无可退,才堪堪停住,与此同时那玉枕也随之震碎,变成一团粉末,飞扬开来。
“嘶!”
萧瑾禾吃痛,撑在房梁处,揉了揉腹部,“下死手啊你!”
抬头看去,榻上那人盘腿而起,一手撑着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亦是冰冷至极,“我若下死手,你如今该是一具死尸了。”
萧瑾禾忍不住地想,顾寒月的武功尚且到了如此恐怖如斯的境界,那她的师傅还是人吗?!
“你……”
“相思?传说是前朝安乐公主亲自去天山,求仙人所赠这世间最坚韧之物,后又带着那块玄铁去了九天之外,寻一造剑最佳之地,花费十数年时间,为心上人铸造的一柄软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故此剑取名为相思,剑柄上那抹红色的云纹,便是安乐公主亲自刻的吧,真是好看。这样好的一柄剑,居然落到你手中了,真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