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铃的,是邻居家小女孩。
她嘴里吃了棒棒糖,手上抱着宝蓝色矢车菊花束,脚边是一盒精美蛋糕以及能把她淹没的零食。
“这是……”
小女孩昂起头,对开门的家政阿姨说:“阿姨,小水姐姐起床了吗?刚刚有个漂亮的快递员哥哥,说来给姐姐送考年级第一的礼物。”
话音刚落,家政阿姨身后便冒出一道急切的声音,“那个哥哥现在在哪里?”
……
幸村精市在一棵郁郁葱葱国槐树下。
他刚刚在一墙之隔的门外,隐约听见她家中的混乱,以及她爸爸‘气急败坏’的,‘爸爸陪你去日本!’
叔叔跟着来日本……这很不妙。他酝酿了一路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又被打回原形。
七月的日头猛烈,落在身上便是一层火辣的刺热,他需在阴凉处躲避,才能让自己从容一点。
但他对一退再退的自己很瞧不上,手机不敢开机就算了,到了她的家门口竟还临阵脱逃。
他告诫自己冷静一点。
她没有因父亲的威严而动摇,一定是她不愿意和他分手才激怒了她的父亲。
既然她没有因爸爸的施压放弃他,他又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瞬凛然,仿佛下一秒是上场解决一位难缠的对手。
然而他刚转身,就被冲上来的人猛地抱住,莽撞的力度撞得他骨头疼。却又像流星坠入怀中,将他的灵魂冲击撞散,只留下条件反射将她抱紧的躯体意识。
久别重逢是什么感觉,他形容不出来。
他现在只想用力地、也把她的骨头抱疼,似乎这样,才能弥补这十天里欠下的拥抱与亲密。以及,安抚他那颗七上八下了一次又一次的脆弱小心灵。
他算什么无死角的神之子,在她这,连最基本的情绪管理都做不到。喜怒哀乐全被她有意地、无意地操控。
这家伙,可真够害人的。
害得他脑子不正常,明明心中怨怪,嘴上却抑不住地上扬。她扫在脖子上的发丝香香地挠他,贴在脸上的脸颊又软又滚烫,还有她纤瘦的腰和韧直的脊背……他都很喜欢,更加地喜欢。
但抱他的家伙还没过几分钟,就没耐心抬起头。
她目光幽深盯着他,表情是他看不懂的严肃,“我给你买台手机。”
“……啊?”
他没回消息的事,白无水不怪他,这一定是他手机老化容易死机,说不定他在飞机上,她发的消息他都没看着。
可连夜坐飞机带着蛋糕礼物来找她,却被她爸的态度吓得不敢进门,真是太令人心疼了。
看白无水这拽着他不管不顾往前走的架势,幸村精市瞬间联想起上回去找她,她向外公他们宣誓恋情的猝不及防。
这次要再这样……他可不能那么呆了——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他就是我的男朋友,我绝不会因为你们不同意就和他分手!”
幸村精市保持微笑,以礼貌但并不退让的姿态站在她身边,睿智地攻破难缠大人们的防线……
鉴于会发生上述情况,两人回家的每一步,幸村精市都在飞速头脑风暴,势必要切中每个大人的喜好与性格,既能显示出他对小水的喜欢与诸位家长的敬重,又不显得太过谄媚讨好。
幸村精市做足了准备,当门铃再次按响,他露出了抵达战场的自信微笑。
“叔叔阿姨……”
然而未等他话落,一位和她五官相似的干练阿姨就拽着他进门,“精市过来,阿姨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紧接着,一群家长凑过来围观他被捏腿捏手捏脸,“精市有哪里受伤吗?”
白无水亲妈细致检查过后,安心下结论,“没有问题,孩子很健康。”
但这还没完,一位身披八卦道袍的漂亮阿姨犀利盯着他,“精市别动,姑姑给你看看吉凶。”
“……”幸村精市眨眨眼,眼神从各位热情友善温柔的长辈身上,滑向同样紧张的白无水。
这什么情况?
白无水朝他皱了下眉头,“……”大人做事,小孩别说话。
幸村精市:“……”
他果然不太能跟上她的脑回路……不,是跟不上她整个家的脑回路。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的家人都出乎意料地欢迎他。
唯一令他担心的父亲,也并未刁难,反而十分‘温文尔雅’招待他。尤其是听说他后日便回日本参加集训后,态度更为亲切,“叔叔这两天休假,正好带你们出去玩。”
幸村精市受宠若惊,但白无水觉得她爸不识相,便给了亲妈一个眼神。
亲妈收到示意,给亲爹发了一份医学研究报告清单,“既然休假,正好帮我搜几篇文章。”
亲爹:“……”
他不干,他得盯着两孩子,还想去看赛车比赛!
“老公~”
亲爹:“……”
赛车,不看也罢。
*
但白无水做了一个会让亲爹跳脚的决定。
亲爹忍痛将两张赛车场票给了他们,可白无水却没去。
她虽然喜欢刺激肾上腺素的游戏,可和他在一起,又不喜欢氛围太喧闹。何况他明天下午就回日本。
她不跟着一起走。家人不舍得她这么早去日本,他也劝她留下来。
所以一天时间如此宝贵,她一定要去他想去的地方。
但这之前,她必须带他去买新手机!
平静后幸村精市智商回归正常,瞬间便想明白了她为什么和自己的手机杠上。
但怕被‘分手’不敢看消息才关机这件事,听起来实在太不帅气,他不想损毁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手机是我今年升高中才买的,没坏,只是出门太久没电了。”
白无水知道,但总要迁怒点什么,“两台手机换着用更好,这样你下次就不会错过我的消息。”她也需要再弄一台备用,免得再被藏起来联系不上他。
见她执著非要给他买,幸村精市也不好意思再让手机背锅。他趁着她带他入客房时,缓缓和她十指相扣,“对不起,其实……是我故意关机的。”
“?!”白无水立马要炸。
但被他飞快贴着额头哄,又被他不容间隙地亲,“我担心你父亲不喜欢我。”
白无水心中卷团的火气根本不是他对手,一下一下被亲没,脸还通红。
她烦躁抱住他,不打算再和他计较,但传入耳中的声音依然有点委屈,“这次我不怪你,下次我真的会发脾气。”
至于她以为他失踪,还闹得全家皆知的乌龙,她也不想和他说。她才不是那种大惊小怪没脑子的笨蛋!
虽未知全貌,但不妨碍幸村精市觉得女友贴心。他其实哪里都不想去,就抱着她,和她说一天的话。但不说话也可以,拥抱本身就很热闹。
不过还是出去走走吧,“我想去你的小学和初中看一看。”
想走她走过去的路,想看她看过的风景,想认识她在路上,见过的许多人。
这边的学校社团活动较少,暑假期间比较冷清,像一座寄存着少年人梦想的空城。一批批学生展翅飞了出去,却也迎来了一批批新生的雏鹰。
但它也记得每一只留下过痕迹的飞鸟。
白无水带他访遍学校每一个角落,无可避免偶遇还在校忙碌的老师,但无论是初中老师还是小学老师,凡是教过她的都对她印象很深刻。
见到她时,无一例外是惊喜夹着头疼的调侃,“毕业了还不放过我们,又想来捣乱?”
幸村精市很想知道她以前有多调皮,但她坚决不准他们透露黑历史,表示不管以前种种,她现在可是个考全年级第一的好学生!
听她这般炫耀,带过她的班主任都有点心里不平衡。既然愿意好好读书,怎么当初不给他们面子。但不管怎样,看着学生上进老师就高兴。
离开了学校,白无水还特意去见了一位藏不住秘密的朋友。
她悄悄和她说,“我有男朋友了,但我只告诉了你,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朋友惊艳而雀跃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尾,“你放心,我绝对你不会告诉大家你谈了一个超级漂亮的帅哥!”
白无水放心了。
果然半小时不到,他们两人便频繁偶遇许多小学或初中朋友。甚至班级群里,小白谈恋爱的事还被刷屏,但还没闹腾多久,就被班主任统统禁言。
白无水还有很多地方想带他去走一走,但天边下沉的日落在催他们回家。
不知是谁意犹未尽,两人明明已抵达门口,却都没有主动按门铃。
不过他们都不想显得自己太婆婆妈妈,于是都试探着伸手,可手在中途碰上,又互相谦让着让对方去中止难得的独处时光。
违心的谦让推来推去,门铃没按响,却把笑容摁在两人莫名心虚害羞的脸上。
楼上的亲爹盯着两人牵起的手咬牙切齿。
不知何时下班回来的亲妈在身后偷笑,“你们不想进屋可别挡了我的道。”
两人的脸更红了。
亲妈笑眯眯走过来,一手牵一个进了屋。
白无水班主任嘴上留情,没爆她的糗事。但亲妈的这张嘴可没饶过她,当然也没饶过亲爹。
说她小时候闹着去爬山,结果爬到半山腰爬不动。但她既不想坐索道也不愿意下山,非要亲爹背到山顶。但亲妈没怪女儿不体贴,只嘲讽亲爹身体素质不够强壮。
亲爹不甘示弱,也调侃母亲,说她为了记录小水的成长,特意学了滑雪陪她玩,结果没跟上她的速度,还把自己摔得全身青青紫紫。
滑雪?
幸村精市从没听她提过滑雪。
说到这,亲妈可就嘚瑟了起来。她将这些年在滑雪场上,跟在她身后拍摄的照片与视频都拿出来显摆,“我们家小水,上辈子一定是雪中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