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四年前,她怀孕了,生下了一个早产儿,取名南流景。
但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但天气开始发生变化就会咯血,稍微跑动一下就会喘不上来气。
当南文秀试图用法术给他治疗时,南流景又会因为筋脉过于脆弱无法承受注入体内的灵力而呕血。
她四处找方法都无济于事,一位隐世神医更是扬言这孩子活不过十二岁。
至于那位所谓的弟子,早就在得知孩子的情况之后就连夜逃了,还拿走了她用于建设听雨楼的钱。
她后来找到那名弟子,气得差点把对方打成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并拿回了所有钱。
剩下的时间,她就在一边拉扯孩子长大,给孩子找药方,筹备建造听雨楼的钱中度过。
期间她爹娘也来见过她,甚至还试图给她钱,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张诗梦问她为什么不找自己帮忙,结果南文秀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我怕你因为我找了个歪瓜裂枣骂我。
张诗梦听了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没办法,最后只能让南文秀把南流景带来给她看看。
才四岁的南流景还没南文秀腿高,瘦得脱相,很怕生,见到陌生人就怯生生地躲在南文秀腿后,眨着一双又黑又水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盯着她看。
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悯。
南文秀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阿景,叫人,她是你张姨。”
南流景听了之后立刻开口说道:“张姨好……阿娘经常跟我说起你。张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你总是皱着眉……”
张诗梦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过于严肃了,于是她便走过去把南流景抱了起来。
然后温柔地说道:“没有,我是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和其他人一样每天快快乐乐地长大。”
——
张诗梦把南流景带回了灵枢宗,南文秀也跟着一起去了。听雨楼则暂时交给了一位名叫陈芝的女子看顾。
那几天,张诗梦和南文秀翻遍了宗门上下所有医书,但对南流景的情况始终束手无策。
最后,张诗梦就只能挑了些药性温和的仙草炼成丹药给他调理身体。
但她很清楚,吃丹药可以调理好这也只不过是拿来宽慰南文秀的话术。
如果南流景想要痊愈,就必须得不断修炼,直到他体内的灵力可以强大到将他本身的病痛全部抹除。
但是年纪这么小就开始修炼的话,那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这不是一件一定会得到回报的事。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南文秀离开前把事实告诉了她。
南文秀听了之后,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
此后,南文秀经常带南流景来灵枢宗玩。经过张诗梦的一番调理,南流景的情况也好了很多。
这么一来二去,南流景和楮知白也玩得熟络了。
这段时间,也是张诗梦难得可以放松的时候。
只有这时候,她们才不是成天绷着一张脸的掌门,一天忙里忙外的楼主。
她总是会和南文秀谈及自己碰上的怪异且搞笑的人,也会和她说起有些长老的蛮横无理,仗着自己资历老就欺负人。
南文秀也是笑意盈盈地听着,时不时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见解,顺便分享分享自己碰上的各种趣事。
只是,有时候,这样安逸的时光也会被打断。
比如——有时候南流景会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只知了或者天牛给楮知白看,然后把楮知白吓哭了。
再比如两人比赛翻墙,楮知白仗着自己个子高拔得头筹,南流景看急眼,也想爬上去,结果非但没爬上去,还摔了下去。
楮知白见他摔了,立刻伸手去抓,结果错估自己的力气,两人一起摔了下去去。掉下去前,楮知白还没忘让自己垫在底下。免得让南流景受太严重的伤。
然后……两樽佛祖就这么一起哭了。一个因为害得对方骨折了而哭,一个是被疼哭的,哭得恨不得整个宗门都听见。
万幸楮知白的筋脉没有那么脆弱,两人赶到后很快就帮楮知白治好了伤。
不过自那之后,南文秀就再也没有来过灵枢宗了。主要是因为当时正道和魔教彻底交恶,她需要避嫌。
不过,两人依然常年保持着书信往来。
——
南文秀出事的那天,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张诗梦赶到的时候,依然没有见到南文秀的尸体。
那天,她本来在宗门里办事,结果被她陈列在案几旁书架上的一颗碧绿色喧芸玉突然碎裂。
伴随着一声惊雷乍响,有人送来了南文秀的信,上面写着:致挚友,展信佳。我还是决定要去管管魔教的事,毕竟我还是魔教的圣女,这是我的责任。
如果我出了事,能否劳烦你将阿景带到灵枢宗中培养,即使当作一个外门弟子也好。也许是你的朋友:南文秀。
望着狼藉的现场,张诗梦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她发了疯一般向飞花城奔去,却只看见了听雨楼的废墟。
别人说,这是被魔教的人烧毁的。如果不是陈芝及时带着周围的百姓和楼里的人撤离,得死不少人。
南流景则茫然地端坐在废墟里,也没有打伞,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了,直到她出声才缓缓看向她。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师尊,你随我加入灵枢宗吧。”张诗梦撑着伞走到他身边,痛苦地开了口。
南流景愣了一下,随后调整姿势,冲她行了一个跪拜礼,神情一派木然,仿佛没有生命的傀儡:“弟子拜见师尊。师尊,您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吗?”
张诗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
对南流景和楮知白,张诗梦其实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首先,两人的品行都有保证,其次两人虽然有时候会有些小动作,但也没什么大碍,所以她不怎么在意。
所以,当南流景走火入魔的时候,她是最惊讶的那一个,她实在是没有料到。她一直以为,南流景时最不可能走火入魔的人。
不过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南流景进入走火入魔状态两个时辰之后才彻底爆发。这是一件史无前例的事情。
在此前,没有一个人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坚持这么久不走火入魔。
而且,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弟子,真到了要下手的时候,她动摇了。
虽然因为她反应及时没有波及到其他人,但她被伤及了。
不过,南流景最后不是被别人打醒的或是被法术逼得强行醒过来的。
他是靠自己清醒过来的。清醒之后的他看着自己弄出来的废墟,崩溃地大叫了起来。
给他判罪的时候,张诗梦又心软了。
看着那张和故人七八成相似的脸,她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
她拿出了当年南文秀给她写的信,向宗门长老们以及其他宗门的掌门人们证实了南流景的价值。
她则因为明知南流景身份却瞒而不报,被革除了掌门之位。
在她的指示下,南流景许诺,他一定会成为魔教教主,一定会在卸任魔教教主的职位后为逝者和伤者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补偿。
往后,就是楮知白担任掌门了。他是当时唯一能担任掌门之位的人,否则作为与南流景走得最近的人,他是不可能成为掌门的。
至于楮知白、南流景对彼此的情感……她一直都知道,也一直看在眼里。作为一个过来人,她非常清楚。
但她也知道,以两人的身份,几乎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所以,她一直默不作声。
——
多年之后,她听说了听雨楼重建的消息,她又去走了一遭。
她见到了当年南文秀视作左膀右臂的陈芝,如今的她已经改名为陈司巧,她成了这里的楼主。
她也见到了南流景,故人重逢,南流景总显得有些局促,所以她也没有在听雨楼久留。
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谢幕,她要做的就是退居幕后,把舞台让给其他人。
她重新踏上了游历之旅,只可惜“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如今,就只剩下她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