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流云汐已跪在幽冥殿外。玄铁宫门上的饕餮纹在曦光中泛着血色,狰狞的兽眼仿佛在审视她的灵魂。
她低头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被蚀骨水侵蚀过的皮肤已日渐好转,指节能稍稍弯曲了,只是那些蜿蜒的疤痕如毒蛇般盘踞,永远无法褪去,就像她心底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进来。”
寝殿内传来冥炽的声音,比昨夜少了几分寒意,却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流云汐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内殿。
殿内光线昏暗,冥炽银发披散,穿着一身松垮的玄色寝衣,背对着她坐在青铜镜前。流云汐目光一滞——熟悉的一幕唤醒了她尘封的回忆——
她恍惚想起千年前在人间的水云间,那方只属于他们的小小天地,她常常亲自为冥炽梳发。那时他会闭着眼,将头靠在她膝上,夸她的绾发手艺真好。
“愣着做什么?”冥炽的声音将她惊醒。
流云汐慌忙上前:“奴婢这就为尊上梳发。”
她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鎏金梳子,颤抖的手指穿过他如瀑的银发。每一缕发丝都带着熟悉的紫檀香,让她几乎要沉溺其中。
“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冥炽突然问道,声音里竟似有一丝温度。
流云汐并未慌张,她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回尊上,奴婢是天界罪仙,从诛仙台落下时罡风所伤。”
“说谎。”铜镜里传出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罡风导致的伤不是这样的。况且能从诛仙台中活下来的,不是寻常小仙。”他突然站了起来,向她逼近,身上紫檀香混着隐隐魔气扑面而来。紫眸如刃,直直刺入她眼底,“为何要说谎?”
流云汐慌忙低下头,眼眶却不争气地发热。果然骗不过他——但她不能说,不能让他知道站在他面前这个丑陋卑微的侍女,就是当年那个与他缠绵悱恻的战神。
更何况,此番阴差阳错成为他的贴身侍婢,反倒给了她绝佳的机会。若贸然相认,他若不信,她必将魂飞魄散;即便信了,若执意扣着她的魂魄不还,岂非功败垂成?
她这样揣测并非没有缘由。百年光阴流转,她的躯壳早已可承载所有神魂归位,可他却始终未曾踏足天界。是心存愧疚?还是心生忌惮?亦或是......已然改变了主意?
那道将他封印千年的战神之力,终究成了横亘在二人之间最锋利的界碑。他忌惮的,或许正是战神归位那日,历史重演。
“是夜罗殿下命奴婢这般说的。”流云汐低眉顺目,“她私设蚀骨牢,未经尊上准许便对奴婢用刑...”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想是怕尊上知晓后降罪,这才教奴婢谎称是诛仙台所伤。”
她这话说得极妙,三分真七分假。夜罗确实将她投入蚀骨牢不假,却从未教她如何解释伤痕。如今这一番话,既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又给夜罗扣上个“擅自用刑”的罪名。更妙的是,她刻意提及“怕尊上知晓后降罪”,分明是在暗示夜罗平日恃宠而骄,多有不轨之处。
流云汐说完便不动声色地垂首,用余光悄悄观察着冥炽的神色。成败在此一举,若他信了这番话,她洗清嫌疑后,往后在魔界的日子,或许能过得顺利些,以方便取回魂魄。
冥炽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忽然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的眼睛。“你绾发的手法为何跟……她一样?”
流云汐低垂眼睫:“奴婢愚钝,不知尊上所指何人。”她强自镇定,继续道,“天界礼制森严,女仙自幼便要在琼婉阁修习六艺。若那位仙子也曾受教于九重天,想来仪态规矩都是依着同样的《天宫典仪》所授。”
冥炽静默片刻,指尖在梳妆台上几上轻轻叩击,玄玉扳指与沉香木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