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殿下,往这边走。”随喜不敢再多话,低着头,为他引路。
李巍向前走了一步,溃烂流脓的双腿,刺痛难忍,他脸上滴出一层层虚汗,身体晃动到,扑倒在随喜背上,大红色的发带,顺着他瘦弱的脊背轻颤。
宫人吓得直接跪倒噤声。
太子殿下,竟然病到走不动路了!
长乐搀扶住李巍的胳膊,默不作声,带着他走向缠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迎亲仪仗队。
“扶孤上马。”李巍冷声吩咐长乐,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十六岁少年的沧桑。
“是,殿下。”
长乐搀扶着形销骨立的太子殿下,心里酸涩到眼角泛泪。
娶亲的仪仗穿过朱雀大街时,京城的百姓们隔着三丈远跪迎,生怕触到太子身上的尸毒,每个人眼里都透着厌恶、害怕、嫌弃。
随喜和长乐不约而同想到,一年前,幽州城百姓们手持冰花,满眼崇敬;汴梁城百姓们在元宵节,挂满殿下满身礼物、为他欢歌乐舞的场景!
李巍抓着马鞍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间渗出黑血,百姓们的低语像冰针般刺入耳中,“尸毒太子”“活死人”的字眼混着秋风,刮过他溃烂的脖颈。
“殿下,您的手……”随喜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李巍低头,看见自己的指甲已全部发黑,指尖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骨头。
“无妨。”他轻笑一声,“反正……她不会看见。”
迎亲队伍行至朱雀桥时,忽然有个小女孩冲破护卫的阻拦,举着朵大红纸花朝他跑来:“太子哥哥!这是给你的!祝您和赵姐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李巍瞳孔骤缩,这孩子,是幽州城那卖炊饼老汉怀里的嘴甜孩子!
她当时还说他和桑桑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退下!”护卫队抽出佩剑,却被李巍抬手制止。他望着孩童纯真的眼睛,喉间的腥甜几乎要将他淹没。
“随喜,把花取来。”
朱红色的石榴花,被小姑娘扎得惟妙惟肖,还有阵阵花香传来。
“谢谢。”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孩童刚要开口,却被冲上来的父母拖走,临走前小姑娘还疑惑地问:“太子哥哥和赵姐姐成亲了,该高兴才是,为何看着这么伤心……”
李巍猛地攥紧石榴纸花,他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绷断了。他的桑桑在千里之外,仍在为他的信念而努力着,可他呢?连娶她为正妃的勇气都没有。
她想送他上九重天!
而他回赠她无底深渊。
他怎么这般无用?!
“随喜,”他低声说,“今日是十五,该有信了。”
随喜一怔,想起顾念每月十五必到的飞鸽传书。自汴梁一别,她从未失约,哪怕在破蛊重伤时,也会让那只被取名“咕咕”的白鸽,千里迢迢送来沾着药味的信笺。
李巍总是在收到信后,对着桃林独坐整夜,第二日却能露出难得的笑意。
“属下这就去查。”随喜策马而去,李巍仰头怅然看过阴沉沉的天空。
不知,桑桑今日,还愿意来信否?
迎亲队伍还未走几步,桥那头传来的马蹄声混着冷笑,赵靖骑着高头大马拦在仪仗队前。
赵靖未说一语,可眼底的失望却如潮水般涌来,像在说:“我赵家女儿能平巫蛊、筑运河,却偏偏看错了你。”
“劳烦将军回禀赵姑娘,”李巍强撑着挺直脊背,“孤定当……”
“不必了。”赵靖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胸前蔓延的青斑上,“我赵家嫡长女,可不会做旁人的小妾,既然殿下娶了旁人,就莫要再提她!”
太子侧妃,也不过是妾罢了!
迎亲队伍霎时鸦雀无声。
李巍听见长乐倒吸冷气的声音,感觉溃烂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
“将军这是何意?”长乐怒道,“太子大婚,你竟敢……”
“长乐,退下。”李巍摆了摆手,石榴纸花的碎屑落在他发黑的指尖,“赵将军所言极是,是孤……负了她。”
赵靖勒转马头,冷漠离去。
这种道歉的话,又有何用?!
林府门前,喜婆的笑脸僵在脸上。
李巍身着玄衣、束着红发带的模样刺痛了所有人的眼,尤其是林相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林相背着手,语气里带着不满,“陛下亲赐的婚袍,您竟……”
“本殿乐意。”李巍打断他,溃烂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却依然笑得轻蔑,“怎么,林相要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