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也请您回宫休息。”
“巍儿……”
“母后,请回吧!”
顾念脚步很稳,护着李巍跨出了大殿,步入深深夜色中。
东宫的路陷入死寂,唯有李巍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回荡,他侧着脸,看向在顾念身边默默环绕着着的若有若无的星河白光。
[孤知道,你听得见。]
【你有何求?】
[从孤被种下尸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孤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腐烂,看着心爱的人在前方拼命,而孤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现在父皇要断了运河,孤就算死,也要死在运河边上!]
【你可知去江州的后果?太子之位,怕是不保。】
[与其在这里苟延残喘,看着我的心血毁于一旦,不如痛痛快快去拼一场!]
【所以你所求?】
[若孤走不出这皇宫,还请你带她走]
在顾念视线之外,星河白光微微闪烁,渐渐凝聚成一道虚幻的人影。来人是顾念给他雕刻的雪人模样,一袭白衣白发,眉眼间却带着看透世事的淡漠,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让他动容。
李巍看向这如山海扑来的气息,自嘲惨笑:原来,她那日如小鹿自投罗网,跃进他的马车,为的是雕刻的是他的模样。
她喜欢的,原来是这番样子。
如雪纯洁无暇,如星河璀璨,如山海辽远空寂。
绝非是他此刻腐烂发臭的模样。
【你不了解她,她不会走】
【因你不了解她,这一生,你后悔的事情,会有许多许多】
星河的人形破碎,化做白点,重新萦绕在了顾念身侧,而看到这句叹息的李巍,心茫然剧痛。
只,他现在这样的躯体,唯一能做的,就是它了!
桑桑已走过半河,这个河已不光是他的,也是她的,他一定,一定不能让它半途而废!
太极殿外,李巍从顾念背上滑落,跪坐在积水里,溃烂露骨的膝盖磕在青砖之上。
“桑桑,你去母后那,我未出事,她自会护着你;若我出了事,你便自行离去吧。”
顾念看着他,不言不语也不离开。
她默默守在他身后,举起衣袍,为他挡了深秋冷寒的雨水。
李峋摇着折扇踱出殿门,冷嘲顾念,又用锦靴刻意碾过李巍颤抖的指尖:“皇兄这是要学先贤'泣血谏君'?可惜父皇根本不理你。”
林相连正眼都不瞧顾念一下,用丈人的身份呵斥太子:“太子殿下既已娶了宝音,就该为林家着想!如今宝音被禁足,林家颜面何存?”
王兆凌扬眉吐气,捧着户部账册对李巍冷笑:“运河工程尚有四百万两余钱,臣以为与其烂在工地,不如充作国库。”
斗转星移,日升日落,李巍不吃不喝,形容枯木,依然垂首跪在太极殿外。
皇后还是赶来了,看到傻傻跪在雨中的李巍,默默他身后的顾念,心如刀绞。
这两个傻孩子,受尽百官奚落,竟然还这般不知退让,非要死了不可吗?!
沈明远跟在皇后身后,看作为一个母亲这般悲痛的磨样,怒太子不珍惜自个儿的身体,将弹劾奏章拍在李巍肩头:“太子身染恶疾,不思静养却在此胡闹,实乃大不孝!”
但跟在他后头,新晋御史的沈砚,捡起了他父亲的弹劾奏章。“哗啦”一下,撩开膝上的官袍,跪在了太子侧后方。
“父亲,太子无错!错的乃是当今陛下!”沈砚叩首,少年意气的脸满是坚毅!
沈明远大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怎么敢在太极殿说出这番话?
“父亲可记得自己,当年冒死弹劾佞臣,庭杖之下仍紧攥奏章的模样?”他抬头望向李巍沾满了污秽,分辨不出雪白的纱布,“奏章摔的是佞臣,而非明君!太子以身为烛,欲照运河通途,我等御史台若不能直言谏陛下,何位列言官?!”
少年郎在斥当今陛下是佞臣,而太子为明君!
沈砚的话振聋发聩,他喊醒了沈明远,也激起了顾念内心的疯狂!
她来这第二时间线已有一年,可是莫比乌斯环,却在不断闭环!
丰朗少年依然成了尸毒太子!
姜堰化作巫医,来东宫剜肉救他!
桃花林里埋下桃花酒!
林相之女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
一匣子东海红珠,已在她的宝库,只要她赠予他,便又是一次闭环!
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因果循环,第二时间线在观星阁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她的对话,在她脑海乍现。
“若有一天发现自己在因果轮回中......所有的果都将循环到恶果,那该怎么办?”
“那就斩断它。”李巍碾碎环上京杭运河的节点,“就像大禹劈开龙门山。”
顾念看着太极殿,心火大盛,这个节点,就是这昏聩的帝王。
帝王既然不是解毒的药引,那何必留着他!
她早就想要杀了他了!
[星河,帮我通知姜烟,让她将幽州、汴梁、彭城、广陵、钱塘、潘阳受过我等恩惠之人联合上京!再让潘阳湖底的蛟龙来这皇宫为我助阵,让赵珽率领赵家军,从钱塘直达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