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狛枝并没有多说，下一秒，又转换话题问道：“惣右介君，你想离开这里吗？”

街上一如既往地荒凉，人们都躲在阴影中、藏在巷子里窥探，不怀好意的视线打量着每一个过路客。惣右介跟在仆役身后，注视着对方的背影。

凌乱的粉白色过肩长卷发被赤红的发绳束成马尾，走动时像真的尾巴那样晃来晃去，腰间还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刀。

不由自主地，他就想伸出手去，抓住那条毛绒绒的尾巴。

“喂，你们看！是那个家伙！”

侧面忽然传来了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那是几个比惣右介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哟～怪物，你还敢出现在人前啊？难道是上次送你的臭鸡蛋和烂蔬菜还不够吃，又想来乞讨吗？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攻击着男孩。惣右介站在原地没说话，只是默默攥紧了拳头，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

“怎么了，惣右介君？”

一转头发现男孩没跟上，狛枝往回走了几步，看到对方被三四个少年围着说话。“哦呀，认识的人？”

当他们看到狛枝那副怪异的面具时，不禁被吓了一跳。

羽毛般的触角竖着向外侧延伸，根部和尾端都染着樱粉色；眼部是两个雕刻成纺锤形状的镂空，空洞的眼眶犹如无底黑暗深渊，幽绿色火光在其中摇曳，下方还有一对小许多的类似的孔；只有白皙的下巴和淡粉的嘴唇是露出来的，但这部分人类的特征反而更显得非人。

“哇——！怪物！”那几个孩子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赶忙四散奔逃，嘴里还叫嚷着：“救命啊！小怪物找来了大怪物、要吃小孩啦！”

狛枝有些困惑的歪歪脑袋，也没在意，“看起来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啊。”

男孩突然抓住狛枝的袖子，扯着他跑了起来，“等、惣右介？”狛枝不知道他想干嘛，只好顺着力道也跟着往前快步小跑。一路跑到没人的地方，对方才闷闷不乐地松开手。

“...莫非，那是你讨厌的人吗？”结合刚才似乎不太融洽的气氛，狛枝猜测。

男孩憋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他们、他们是混账，喜欢说人坏话，会朝你扔垃圾，还有...总之，你不许跟他们待在一起！”

仆役静了几秒钟后，突然“噗嗤”一下，爆发出了一阵高亢明亮的笑声，还夸张地笑到浑身颤抖，看上去像患了什么疯病：“啊哈～原来你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呢！”

虽然不理解仆役为什么笑，但直觉告诉他绝对没好事，于是惣右介扑过去用自己的小拳头边锤他边大叫：“不准笑！”

“咳。”好不容易遏制住笑意，终于停下来的狛枝恢复了平日那般低沉磁性的嗓音，语气温和地询问：“所以，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惣右介趴在他身上，咬了咬唇，这才把原因吐露，期间一直不敢抬眼看仆役。

“诶～原来如此。”狛枝冷淡地表示他知道了，“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你...不怕吗？”男孩诧异，“果然你跟他们不一样。”

“我看不出有哪里是值得害怕的。”狛枝让他下去，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尘土，而后缓缓说道：“人们之所以恐惧你，只是证明了你确实具备远超常人的资质，愚昧无知的家伙无法理解你的才能究竟有多么卓越——那是能够缔造希望的伟大才能。”

“才...能？”惣右介呆呆咀嚼着这两个字。

“就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你与碌碌无为的普通人的不同之处，轻轻松松就能在某方面胜过其他人，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及你。”狛枝耐心解释。

惣右介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愿意为我做那么多？你想要利用我的才能吗？”

他从来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仆役藏头露尾的行为举止又太可疑，只不过要是双方能够各取所需，那就无所谓。毕竟他知道自己现在太弱了，没有拿得出手交换的筹码。

“不，”仆役的回答出乎意料，“因为你是注定立于人上...是要成为‘王’的男人。”

“——我一直这么相信着。”

......

深夜，屋外雪花飘扬，呼呼的风声从缝里漏进来，窗棂被震得咯咯响。男孩蜷缩着冰冷的手脚，吸吸鼻子，而后打了个喷嚏。

“呐，惣右介...”听到声音的仆役爬起来，拉开了自己的被子，挪动身体拍拍让出来的空位，招呼道：“要过来这边吗？”

“做什么？”男孩探出脑袋，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狛枝理所当然地说：“取暖啊！虽然我的体温偏低，但是起码也比现在的气温要高。”随后他补充：“啊，当然，要是你不想被男人抱的话我也不强求，毕竟我这样的渣滓...”

话还没说完，男孩已经蹿进了他怀里，脸蛋微红：“别说奇怪的话！...这样真的可以变暖和吗？”

见状，狛枝不禁失笑，接着给惣右介掖实被角，在耳边低声道：“晚安～”

“......”

确实变得暖和了点，可闭上眼睛假装已经入睡的惣右介心底却有种微妙的焦灼。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种冷甜的花香，混合着雨雪的气味，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的辛辣。他疑心这是错觉，仔细贴近闻了闻，鼻尖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与肌肤磨蹭。它的确存在，如同仆役那样神秘，虚无缥缈，又令人不自觉放松警惕，产生了些许依赖。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家伙。

边这么胡思乱想，惣右介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梦里，他仿佛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却看不清楚细节，浓稠的迷雾笼罩周身，湿润的水汽粘附在皮肤上，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摸索着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桥上，位于灰绿色的湖泊中央，湖底黑影重重，似乎有东西在缓缓蠕动。

狛枝凪斗仔细观察着男孩的面容，确定对方陷入了深眠。

然后，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捏了捏男孩的脸颊。

真是可爱啊...狛枝唇角微勾，眼眸暗沉。在他面前还敢这么没有戒备心，如果要做什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指腹缓缓滑落，抵达隆起的喉结，轻轻按压。在梦中窒息死...听起来不错呢，毕竟是小孩子，他并不希望让对方太痛苦。还是说...继续下移，掌心抚上薄弱的胸口，隔着皮肤感受跳动的心脏。若是此刻发动鬼道，只需一瞬便能贯穿这颗小小的心脏。

长大后那个实在太难缠了，不好对付，没想到小时候居然这样单纯好骗。

扼杀这株幼苗的欲望在翻涌，愈发膨胀。虚的本能在叫嚣着，渴求吞噬魂魄，渴求使用他人的心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而像是惣右介这般强大的灵魂，对虚来说如同把一块香喷喷的肥肉放在一条饿犬的嘴边，这种吸引力真是令人煎熬。不过...喉咙滚动，将这份冲动咽下。没有必要，就算是想报复也得找大的那位，他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小鬼。

浮生依然没有任何回应，虽然能隐隐感知到对方并无大碍，只是沉睡了，但狛枝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既然斩魄刀无法使用，他开始钻研虚的力量。穿界门在瀞灵廷内，重兵把守不好接近，那就试试能不能打开黑腔，再通过虚圈前往现世。

...不管如何，他能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幽幽叹息拂过湖面，掀起一阵涟漪。男孩如有所觉地低头，看见了水波荡漾中自己的倒影随之浮动，朝他展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