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掌柜的将匡轸玉领到了造纸厂。
几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壮汉正在舂捣、打浆,有条不紊。
“掌柜的,这不是......有人吗?”
这几个壮汉干活极为卖力,手起时干净利落,这架势倒不像掌柜的所言一般。
“这几个人原先便在。不知为何,这东家每月就发这么些工钱,每月连吃饱饭都不够,他们倒还留着,也不知图个啥。”
“或许同我一般吧。”匡轸玉笑了笑,自嘲道。
“你今日便将这些纸晒了吧。”晒纸在造纸中算是一个最不需要技术的步骤,也不算是什么力气活,对于新来的女工来说,倒是最为合适,因此,掌柜的让匡轸玉先从此做起。
“是。”匡轸玉也不含糊,话音刚落便起身抄起纸帘放到正对着朝阳的木板上。
就这么劳作了一上午,匡轸玉终于得了空休息。
抬眸,清晨的朝阳早已变成了烈日,照得匡轸玉额上直冒汗。
匡轸玉锤了锤腰,一边擦汗一边起身去拿门口的食盒。
“几位大哥,先来用饭吧。”匡轸玉将食盒中的素菜端出,正想饱餐一顿,却发现那几位壮汉仍在劳作,不知疲倦似的。一上午,匡轸玉也没听见他们抱怨一句,当真是兢兢业业。
听她招呼,几人才终于停下。
但这几人吃起饭来也是一声不吭,整个场子安静地能听见他们汗水滴落的声音。
几人大快朵颐,饭菜很快见了底。
匡轸玉看着几大盘菜一扫而光,预感到自己即将挨饿,于是也顾不上什么吃相,将剩下的菜统统一扫而空,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那几个大汉这才反应过来这还坐着一位瘦小的姑娘,颇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俺们粗鲁惯了,一时忘了收敛些。”
匡轸玉将饭菜刮入口中,嚼了半天才终于下了咽,擦了擦嘴角道:“无碍,大家都在这做工,无论干活还是吃饭,都是各凭本事罢了。”
几人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个两三圈的女子狼吞虎咽,口中也毫无责怪,倒是更加羞愧了起来。
“各位大哥,我看你们一上午都未曾歇息,竟也不觉得累,真真是力大无穷!”匡轸玉一边吞咽着饭菜,一边竖起拇指夸赞道。
“不过我有些好奇,这书铺都已发不出工钱了,先前的工人走的走散的散,各位大哥怎的还如此卖力地干活?”自觉与这几人的关系亲近了些,匡轸玉终于是问出了这个萦绕她一早上的问题。
“东家于我等有恩,我等发过誓绝不落井下石。”其中一人不假思索,言简意赅道。
匡轸玉却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各位大哥可是与东家认识?”
那人怔愣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另一人却先他回答道:“不认识。”
“我等原是吃不起饭的乞儿,去哪里都是讨人嫌的,东家却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在这里有口饭吃,这于我们而言,便已是恩重如山了。”
饥肠辘辘之时,就是一碗馊饭也够人铭记一生了。匡轸玉心中感慨曹悬刃随意的一点施舍,竟得来了这样几位忠心的工人。
“姑娘如此问,可是认识东家?”
匡轸玉这才朝这人看去,此人看起来比先前那人要瘦些,看起来也更稳重。听起来,却像是急着想见恩人亲自报恩去了。
“也不认识。我只是从前听人说起过,这斋远书铺的东家很是神秘,不曾露过面,因此各位哥哥说起还有些兴奋,想亲眼见见这神秘的东家呢。”匡轸玉瞎编着,感慨自己杜撰的功夫倒是越发熟稔了。
几人这才将眼神从匡轸玉身上移开,而后轻叹了一口气,似是也有些遗憾。
云卷云舒,日月如梭。
匡轸玉渐渐习惯了这晒纸的活计,每日开饭时与几位大哥抢饭吃。
一开始,几位大哥都不敢动筷,总是等她吃完才敢开始夹菜,于是匡轸玉每次都要打趣一番。那几位壮汉慢慢才觉着匡轸玉不似寻常女子娇滴滴的,说话也不似别家姑娘那般羞赧。
不知不觉的,竟把匡轸玉当作弟兄一般对待,吃起饭来也再不相让。
若在饭点进了门,便能看见如此一幕滑稽的景象:
几个大汉围坐在一起,其中塞了一位身姿姣好的姑娘,几人毫不相让地抢着饭菜,待盘子空空如也时,几人又颇有默契地将碗端起,直至看不见脸庞,筷子刮动几下,便只能看见几个空碗了。
偶尔几人也会喝一点酒,匡轸玉也能喝一些。一边喝酒一边说些豪言壮语,而彼此又心有灵犀地从不在清醒时谈论醉话。
这些日子,虽辛劳,却难忘。匡轸玉从未料想自己也会有一天如同江湖侠客一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无忧无虑,好不痛快!
久而久之,匡轸玉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即使一穷二白,每日却也乐得自在。
这日,天蒙蒙亮,匡轸玉照常来到造纸厂,却见地上躺着一本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