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都城,上京。
“轰隆隆——”
漆黑的夜空中,一道刺目的闪电如利刃般劈开云层,刹那间将延康坊的屋瓦照得惨白。闷雷在低垂的云层里翻滚,震得褚家祠堂的窗纸簌簌作响。倾盆大雨冲刷着青石台阶,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咚乱撞,像一串被惊动的魂铃。
“家主有令——”
赵妈妈裹着湿冷的夜气跨进祠堂,裙角滴滴答答淌着水。她身后两个小丫鬟高举的油灯被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将灵台上七八尊牌位的影子拉得老长,在砖地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三娘子因在前厅失礼,故罚跪祠堂,何时悔悟,何时起身。”
传令之人语气冷硬,不带一丝情感。褚徽言垂眸望着青砖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翳。她缓缓抬手撩开月白色裙裾,露出半寸绣着忍冬纹的绢袜。
“三娘子稍等。”赵妈妈突然抬高声调,朝身旁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喜鹊。”
喜鹊会意,快步上前,将徽言脚边的蒲团取走。
“三娘子,反省就该有个反省的样子。这无用的物件,老奴替您收走了。”老仆嘴角耷拉着,却掩不住眉梢的得意。
“赵妈妈!”绿筝一个箭步冲上来,发间银铃铛随着动作清脆作响。这个与徽言年纪相仿的丫头气得两颊绯红,怒道:“三娘子再怎么说也是府上的主子,你一个奴婢竟敢欺负主子!”
赵妈妈脸色一沉,强压怒意,冷冷道:“没规矩的丫头,居然以下犯上!来人,把她拖下去,关进柴房!”
祠堂外立刻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撩开雨帘闯进来,粗粝的手掌眼看就要钳住绿筝细瘦的腕子。
“住手!”
徽言倏然起身,素白裙摆如昙花绽放。她横跨半步挡在绿筝前头,目光犹如淬了冰的刀锋,竟逼得两个婆子踉跄着后退,目光聚向赵妈妈,不知所措。
赵妈妈喉头滚动,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天。十四岁的三娘子攥着染血的戒尺,脚边躺着哀嚎的教习嬷嬷——那时她眼里,也是这般冻死人的光。
“三娘子,老奴只是代传家主之令,您这是要公然违抗家主吗?”赵妈妈语气阴冷,眼中仍忍不住闪过一丝慌乱。
“二叔只命我跪祠堂,可没让你折辱于我,更没许你随意处置我身边的人。”少女声音不疾不徐,却让窗外的雨声都为之一滞。
“三娘子若不想跪祠堂,也不必给老奴扣这么大的罪名。至于这小丫头,老奴好歹是府上十几年的老人了,又是夫人身边的人。她如此出言不逊,难道不该罚?”
“绿筝的身契在我手上。”徽言忽然轻笑,抬起步子走近赵妈妈,指尖抚过供桌边缘一道陈年刀痕——那是她十五岁时用银簪刻的。当时主母诬她偷盗,罚她在此跪了三天三夜。
“赵妈妈在褚家伺候十几年,应该最清楚——”她突然压低声音,如耳语般轻柔,“动别人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
赵妈妈嗓子发紧,瞥见徽言摩挲着供桌刀痕的手,想起这煞星曾用同一把簪子扎穿过婆子的手掌。去年有个婆子克扣三娘子的炭例,被这煞星当众揭穿贪墨主家钱财,主母却维护那婆子。她气不过,便拔下头上银簪刺向那婆子黢黑的手掌,口中喃喃道:“这手无用,只会偷盗,不如废了好。”
忽又瞥见窗外闪过巡查灯笼的光,想起褚罗氏吩咐过不必给她脸面,赵妈妈腰杆又硬起来,瞪着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婆子,吼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丫头关进柴房!”
两个粗使婆子刚要上前,徽言反手抽下灵台供着的檀木牌位。啪的一声脆响,最末位的“褚氏叔父讳阿牛之灵”在她脚边裂成两半。
“谁敢动!”
少女用鞋尖碾着木牌碎片,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赵妈妈,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问问二叔,看他知不知道,褚家祠堂里供的到底是祖宗,还是二婶养的一条老狗?”
一众老仆脸色瞬间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