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落座后垂首不语,眼波在谢烑与德裕之间游移。谢攸宁会意,温言道:“公主但说无妨,三郎是我亲弟。若觉不便,我让他先退下便是。”
“不必劳烦皇嫂。”柔嘉急急摆手,“只是……皇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元翊与妻子交换个眼神,领着柔嘉转入内室。
“荒唐!”听完柔嘉的请求,李元翊拍案而起,“皇室岂能插手臣子家事?此事若开先例,朝堂必生动荡!”
柔嘉被他厉色所慑,纤指攥紧了衣袖,“竟……竟这般严重么?”她原以为不过是让兄长派人出面震慑褚家,未料牵扯如此之深。
“褚侍郎乃尚书左丞罗公爱婿。若因一个女子与褚家交恶,伤的是罗氏颜面。届时满朝文武寒心,祸乱将起。”李元翊沉声道,忽而警觉,“那褚氏女如何找上你的?”
“我们是在慈幼院偶遇的。”柔嘉声音渐低,“她实在可怜……”
“小七,人心叵测,莫要被表象所惑。”李元翊语气转缓,“此事就此作罢。”
柔嘉忽然抬眸,轻声询问:“那……选她做我伴读可好?”
“你!”李元翊剑眉紧蹙,“此女心术不正,怎配伴读?”
殿内一时寂静。柔嘉轻抚案上鎏金香炉,忽然开口道:“皇兄,柔嘉这一生,从未求过什么。”她声音轻柔却坚定,“父皇指婚,母后训诫,我都顺从。唯有在慈幼院那些日子……才觉得是活着。”
她仰起脸,眼中水光潋滟,“我既已许诺,身为大齐公主,断无食言之理。皇兄,就当赏我个恩典,可好?”
李元翊心头一震。素来温顺的幼妹竟说出这般话来,本该斥责,可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若她行差踏错,孤绝不轻饶。到那时,你求情也无用。”
“谢皇兄!”柔嘉破涕为笑,眼角还挂着泪珠。
待柔嘉离去,李元翊立即携太子妃转入内室。他实在不放心让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接近幼妹,遂嘱咐谢攸宁传话谢烑,命他详查这位褚娘子底细。
暮色渐沉时,李元翊返回丽正殿处理政务。谢攸宁特意命人煮了新贡的顾渚紫笋,留谢烑多坐了片刻。
姐弟二人闲话家常,说起母亲的风湿旧疾,又谈及幼妹的婚事。两盏茶的光景,谢烑便起身告退。
“季明,东宫新来的刘御厨手艺极好。”谢攸宁示意侍女捧上一个青缎包裹,“这马蹄酥是他拿手的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她指尖微颤,将油纸包郑重递到弟弟手中。这看似寻常的点心馈赠,实则是东宫传递密信的惯常手段。谢攸宁每次都要反复确认,油纸要包三层,最里层要用特制的桑皮纸。
谢烑会意,接过时轻轻按了按姐姐的指尖,“阿姊不必相送,我自行出宫便是。”
望着弟弟挺拔的背影渐渐融入宫墙的阴影中,谢攸宁攥紧了袖中的帕子。身为太子妃,她必须谨守本分,顺从夫君。可作为谢家长女,她又怎能不忧心?
自从太子开始暗中重用谢烑,她每夜都会惊醒。陛下虽特许谢烑入宫探亲,可每次都有宦者随行监视。若有人察觉他们姐弟传递消息,不仅会连累太子,更会为谢家招来灭门之祸。
廊下的宫灯被夜风吹得摇晃,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