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玉韶与卢宦英往尚功局走去,徽言则继续随着小黄门穿过曲折的回廊。待耳边传来宫女们细碎的脚步声与捣练声时,二人抬步踏入尚食局。此时司膳司的葛女史早已候在案前,一叠叠食单整齐地铺陈开来。
“明日春狩宴,皇后娘娘特赐加了一道驼峰炙。”葛女史指尖轻点泥金食单,声音似玉磬般清越,“需用安息茴香与龟兹胡椒腌制整三个时辰,火候半分差不得。”
徽言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食单。白玉芙蓉佩在她腰间轻轻晃动,温润的玉色在透过窗攀进屋中的日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司膳司准备周全,明日必定万无一失。”她目光掠过最后一道点心名录,“这樱桃毕罗是何物?”
“终南山新采的野樱桃,佐以岭南崖蜜。”葛女史会意接道,眼角细纹里漾着笑意,“是贞宁年间的老方子,宫中主子们颇为喜爱。”
核对完毕,徽言向葛女史施了一礼,转身退出司膳司。廊下春风拂面,带着掖庭特有的熏香与药草气息。她正欲随小黄门离去,忽听司药司方向传来一声轻唤。
“那位着湖色襦裙的小娘子,请留步。”
那声音似古琴余韵,带着经年沉淀的颤抖。徽言回眸,见一位着青金石色官服的女官立在药香氤氲的廊下。岁月在她眼角镌刻细纹,却掩不住那双灿若晨星的眼眸。
小黄门低声提醒道:“那是司药司的秦典药。”
不待徽言行礼,秦娘已疾步上前。她指尖悬在徽言眉间半寸,忽地凝住,眼中倏然泛起泪光。“这眉眼……”她声音哽咽,“与李阿姊一模一样。令堂可还安好?”
徽言怔然,幼时记忆如雾里看花。“回秦典药,家母已故去多年了。”
秦娘闻言踉跄后退半步,手中药囊坠地,散落几粒朱砂。
“竟是这样……”她弯腰拾捡时,一滴泪砸在青砖上,口中又喃喃道,“怎会如此?”
徽言见状,眉心微动,忍不住解释道:“家母患疾,药石无医,于七年前过世了。”
小黄门以袖掩唇,轻咳一声,“褚娘子,尚功局那边还等着。”
秦娘匆忙抬手拭泪,旋即酝酿出笑容,柔声道:“好孩子,日后在宫中若有难处,尽管来司药司找我。”
“好。”徽言拢袖应下,转身时忽觉腰间玉佩微烫。这枚母亲临终所赠的羊脂玉,此刻竟隐隐透着暖意。
行至拐角处,徽言禁不住回首。廊下秦娘的身影伶仃如瘦梅,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
“褚娘子与秦典药是旧识?”小黄门好奇道。
“幼时见过罢了。”她答得轻巧,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素手轻抚腰间芙蓉佩,指尖隔着春衫描摹玉佩上熟悉的缠枝纹。虽记不清秦娘模样,可那声“李阿姊”入耳,心头竟无端一颤,恍如雪夜闻得故园梅香,分明陌生,却偏生牵出几分熟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