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六合镇里,四处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这边台上是皮影戏,那边又在河边放花,梁曼和宋临天两人眼花缭乱地简直不知该先看哪边好了。
因为难得碰上这样好的时候,张老宗主特准了弟子们一同出来玩耍,他老人家则呆在馆舍内与徐庄主等人闲闲喝茶。因此同来的人里,称得上长辈的只有司景和云凌两个而已。
今天是宋临天从未见过的欢庆气氛。刚开始她还努力端着,可架不住周围的光景实在好看。被周围欢乐的人群所感染,她终于将心里的那些规矩全放下,兴奋地拉着梁曼一个劲儿往前跑。
她惊喜地遥指远处:“梁曼快看!”
原来在河神庙前的空地上,有几个扎头巾的赤膊汉子在打铁花。
此时的两人早已解开心结成为好友了。梁曼随宋临天一起,跟一帮孩子们挤在一处远远望着那壮观的灿烂铁花。
伴随着嘹亮吆喝的一击下去,小孩们被扬起的绚烂光点惊得拍手大叫。宋临天喃喃:“真美呀。听说,白天的时候还有河神娘娘的巡城依仗呢…可惜咱们没看到。”
梁曼在想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赤膊也不会被铁水烫的:“没关系,咱们还有机会,听说他们要连庆三天的。”
宋临天久久不再说话。旁边一个羊角辫小孩在指着棚上被点着的鞭炮哇哇乱叫。
她低声道:“其实…说实话。我确实心悦过司师兄。”
梁曼不知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她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把头扭开,嘴里含含糊糊道:“…嗯,司言少侠确实十分优秀。追逐美好是人之常情,这没什么…”
宋临天继续道:“我们几个师兄妹打小一起长大。一直以来,师兄都是我们几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从小到大,我一直以师兄为人生目标,想要赶超他。可久而久之的,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莫名就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也可能、也可能我只是一时迷恋而已…”
梁曼不知道宋临天到底想说什么。听起来,她好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司言。但梁曼偷看她的神色,又觉得她似乎有些怅然。
想了老半天也没搞明白,梁曼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嗯嗯我明白!这种可能就是那个…呃,那个青春期激素的影响而已,谁都会这样!你完全不必在意…”
许是因为宋临天根本是在走神,也或者是一旁的孩子们嬉笑声太大她没听清,宋临天并没有询问梁曼青春期激素的事。
望着夜空中漫天飞耀的铁花,她长长叹一口气。
两人沉默一阵。待她一侧头,发觉了梁曼脸上对她的小心翼翼,宋临天赶紧又换了个轻快的口气:“但是我已经全然不再迷恋他了!真的!我现在全心对他只剩同门师兄师妹之情谊,绝对再无其他!”
梁曼忙跟着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宋临天故作随意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和师兄认识的呀?…对不起,怪我还未和你说明。其实是唐师弟撞见了一次,是他告诉了我你和师兄是熟识的事。”
梁曼摸不准她问这话的意思。但司言是她曾经的心上人,她肯定不能说实话。
她心虚地眼睛四处乱瞟,嘴里模棱两可道:“没事没事!哈哈,我们俩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呃一面之缘而已…对!就是一面之缘。”说完她就转头假装认真欣赏表演,生怕宋临天再仔细追问。
这一转头,却正好看到那边人群后的司言。原来他早已在那里站了很久。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宋临天会忽然提起他。
相隔万点星辰,司言遥遥地好像也正望过来。
熠熠耀耀灿若星落的万丈光焰下,少年皎如日星。夜幕下,此人朗目疏眉清辉濯濯,分明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少侠。
耳边的宋临天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其实,司师兄真的是个很好的良配…你们俩…嗯。我不该多嘴。但确实,连唐师弟都看出了司师兄的心思……”
梁曼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看着远处的司言。
此时的他立在人群中,望过来的眼里含着说不出的落寞。
现在远处的这个人,已经全无了白天在擂台上的从容自若游刃有余,更没了初见时他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剑柄斜睨她的意气疏狂模样。
梁曼看着他,默默想。难道,他真的喜欢我吗?
…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相处都没相处过。只因了一次稀里糊涂的露水姻缘?
那这未免也,太过纯情了…
两人隔着火花遥遥相望,心里都有自己的心事。等金点纷纷扬扬的消散于夜空中,两人才反应过来,各自匆匆别过脸去。
……
两个女孩手拉手叽叽喳喳走在最前,司言抱着剑跟在司景和云凌之后。中间的罗怀和唐北川师兄弟俩嘁嘁喳喳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财迷唐北川搂着罗怀肩膀,拖长声音不怀好意道:“师——弟——怎么样,今年打算送我什么生辰礼物呀?”
罗怀哆嗦着缩了缩脖子:“师兄你的生辰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唐北川道:“这不是提前提醒提醒你,省得你忘了!”他摸了摸腰上束的口袋,满脸得意地小声炫耀,“反正师姐的我刚刚在摊上已经挑好了,哼哼…”
罗怀嘀咕:“师兄你都多大了还过生辰。明明只有小孩子才过生辰…”
唐北川夹着他脖子,缩紧了胳膊满脸凶恶:“谁规定的只有小孩才能过生辰?最亲近的人都该过生辰!难道,师兄我不是你最亲近的人吗? ”
师兄弟两个的辩论还没分出胜负,后面的司景听到了马上冲司言努努嘴。意思是你看吧,谁不给亲近的人过生辰呀?
司言扭过脸假装没看到。他甩着扎的高高的头发,目不斜视地赶紧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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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节日不同,六合镇的河灯也与旁处不同。因是河神节,本地人做的河灯并不是常见的那种普通花灯,而是一种精致小巧、手艺考究的小船灯。
河灯也照旧是司景这位长辈请客。
摊子前,司景一眼就选中了那只扎的最好最漂亮的双层双色双旗船灯,他第一个就递给梁曼。因为这只船最精致价格也最贵,旁边围着的一群拖鼻涕的小孩都向她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梁曼相当不好意思,毕竟她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而在场的几个少阳弟子年纪全比她小。她与司景推脱了一阵。因为实在推不过,她只好硬塞给宋临天了。
最后,几个少年少女们每人都欢欢喜喜,大家怀里都抱着一盏亮闪闪的船灯。只有司言不要。
他抱着胸,自己在那假作不屑一顾地撇过头:“太幼稚了。什么许愿?这都是骗小孩的。”
司景只好假作了然地点点头。
他捡起摊上最后两个船灯:“既然这样,好吧。那我和云兄两个小孩也都来一个。——来,云兄,小心不要捏坏了。老板,算账。…哦,少一个没关系,那边那位成熟的大人他不要。”
河边热热闹闹,到处都挤满了放河灯的人。相约而来的几人被人群冲散了。
唐北川见针插缝地闷头就往人堆里钻。扒拉老半天,可算是让他找到处小船启航的最佳位置。
占好位置他赶紧回头,挥着胳膊招呼师姐他们全过来。只可惜离得太远周围又过于嘈杂,愣是没一个听见他的。
一扭头,却发现旁边是个熟人。那个移星阁的少年陆笙笙,抱着两只系好布条的小船灯正准备往河里放。
既然是同龄人,唐北川这种自来熟自然就不会和他多礼了。他大惊小怪道:“哇你怎么这么贪心!还放两个灯许两个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