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昨晚安排的那样,简单地举行完开营仪式后,各营地导师就将同学们带到了自己营所在的活动地点。
此次的活动地在学校新建的行政大楼内,设备很新。有了大空调的抚慰,昨晚在寝室被暑气折磨的新生们又恢复了元气。
他们叽叽喳喳地围在一团讨论着,对未知的环节充满着好奇。
看着周围青葱年轻的面庞,韩楚怡无端生出一番感慨:不愧是还没开始正式准备高考且还未步入社会的学生啊,就是富有着年轻的朝气。
虽然有着中学生的躯壳,她潜意识里还是会忆起自己已经离学生身份很远很远了,可不是刚刚经历完中考没几个月吗?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现有的认知和潜意识打得激烈之时,最大的导师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举起了右手大拇指,待到大家安静下来后他清了清嗓,声音响彻整座走道。
“我宣布一下啊,这个活动叫‘黑暗中的穿梭’,一会呢同学们需要戴上眼罩在教室内行走,我们导师就在角落里等你们,大家还记得自己队伍的字母吗?导师会伸出他们的左手,这个时候你们只需要在他们的掌心上画好相应的字母,导师们便会回答‘是’或‘不是’。听明白了吗?下面请听到名字的同学站在我的右侧。”
韩楚怡和周依晨双双被点到了名。
两人一前一后地排着,戴上眼罩后,周依晨兴奋道:“小熙,你待会儿要抓紧我哦,咱俩可别走散了。”
“哎,好!”韩楚怡回了她一个笑脸。
可惜事与愿违,人是一个一个被分开带进去的。
韩楚怡感受到自己被人牵引着带到了一处地方站定,待到那人离开后,她闭上眼,周遭却像是形成了一片无形的屏障,霎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
此刻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只剩得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在体内回荡。
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教室此刻应该进了不少人,可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有声音也就算了,此刻无垠的黑暗更是让她无比荒乱。
韩楚怡想睁开眼,但恐惧早已将她吞没,她强装镇定地继续摸黑向前走,触到墙壁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她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是”或“不是”如潮水一般再次涌回。
让人恐惧的黑暗消失了,眼罩有些漏光,可以明显感受到一丝光线,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韩楚怡再次闭上眼,熟悉的恐惧袭来,不由得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迅速睁开眼,扶着墙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试图尝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
喘|息的间隙,韩楚怡在混乱中捕捉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周依晨今天穿的球鞋,在一众拖沓声中显得格外明显。
韩楚怡下意识屏息凝神去寻找声音来源,却在自己的心跳以及呼吸声中找出了意外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用气声回答着什么,忽一睁眼,那声音又被淹没在其他音源中。
重新闭眼后,韩楚怡极力压制着恐惧伸出手向前面摸去,试图努力靠近那飘荡在周围的气声。
她数次睁眼、闭眼。每一回睁眼,周遭的嘈杂声响又会再次使耳膜震动,熟悉的“人气”也充斥在身边,可当再次闭眼,黑暗却伴随着静默将她吞噬干净。
韩楚怡的呼吸不稳,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逐渐紊乱。
唯有那一缕不同的气声,是这场荒诞默剧中突兀的声响。
她咬咬牙,坚定地加快脚下的动作往前探去。
像是上天也在助力,行走的过程中她没有任何的磕碰,仿佛她的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那唯一的“光亮”。
再次触到实物时韩楚怡瞬间脱力,在黑暗中摸索这么久,好像再次被全世界抛弃,那些在深夜中的无助又一次将她吞没,她窒息着想要找到最后的逃生口。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使她直不住发抖,对方也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俯下身问:“楚熙,你还好吗?”
她努力睁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下一秒眼罩被摘下,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了眼前,对方在帮她适应光亮,手心也因此沾上一片洇|湿。
过了几秒,对方松开手,橘色的光线又重新回到韩楚怡的视线。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而此刻她的眼眶早已蓄满了泪水,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没事了,没事了…”
韩楚怡惊坐起身,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从刚刚的黑暗中脱身,此刻的她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十五分钟闹钟才响,高架上的车辆就已络绎不绝,车流声透过没关紧的窗户漏出来,此彼伏地的晨间交响乐提醒她回到了现实。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韩楚怡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抱着膝将脸深深地埋进被褥。
黑暗与死寂重现,她仿佛又回到那间小小的窄窄的衣柜。那门关得紧|紧的,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屋外的打骂声以及叫喊声在持续不断,柜中的人瑟缩其中,身体忍不住战栗
她害怕被打,害怕被威胁,害怕看见男人赤红的脸以及女人哭红的眼。
那间衣柜很小,小小的她只能一个人蜷缩在其中。
待一切又恢复平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站在地铁里,韩楚怡缓过劲来开始复盘起自己的梦。
她对四中最后的记忆是医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好几个领导模样的男人轮流走到她的床边递水果、合影,她一遍遍重复着“谢谢”“不知道“”不记得”,医生站在那里和那群人解释着些什么,所有人看到她都摇摇头。
直到那个女人重新站在她的面前,把她领出医院,并离开了那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关于四中的一切她记不清楚,像掉在地上散落成无数块的拼图,怎么回忆都拼不完全,就这么突兀地缺失一块。
地铁还在不断上人,挤得韩楚怡腾不出手,还要一手抓紧吊杆一手握紧帆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