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人的雷声在天空炸响，狂风夹着无数条雨鞭，狠命地往路人上抽。

雨水不平整的地面积成片片的小水坑，汽车疾驰而过时，轮胎压过水洼，溅起一波波不小的白浪。

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加速往家的方向赶。

快点，跑快点。千万别再被他看到！

韩楚怡拼命地往相反的方向狂奔，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她匆忙一抹，指尖感受到的还有一丝温热，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雨滴。

“滴滴—”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身后汽车的远光灯晃了晃，但丝毫没有减下速度。

经过的瞬间，轮胎卷起地面的泥水，毫不留情地“泼”了她满身。

来不及避让，韩楚怡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狠狠灌去。

不行，不能停下来，不要停下来。

她匆忙爬起，起身的瞬间手肘处传来刺痛，却无心在意。

混乱中，蓝月光石也掉落在地上，韩楚怡捡起重新戴回手腕，抬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半边手掌已被擦出一大块血色，伤口处的边缘还混合着泥土和砂石。

亦如她那再次千疮百孔的心。

韩楚怡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昏黄的路灯在她的眼前不断地闪过，就像记忆里的那样。

小小的自己与她奔跑的身影再次重合，只是这次她可以跑得更快，也可以走得更远。

经过好几个霓虹招牌后，韩楚怡停了下来。

膝盖和手肘上的痛感愈发明显，她不能再跑下去了。

抬头环视一周，十年未回过的地方每一处都让她无比陌生，韩楚怡只得随意找了家还开着门的便利店走进去。见她狼狈的模样，留店里值班的女店员被吓了一跳。

韩楚怡说了句抱歉，拿了几样东西结账后就打算走。

那人让她留下来去空位坐着，还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被韩楚怡婉拒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脏，四处走动的话还会给清扫带来麻烦，没有人能忍受这样一个邋遢的人。

但她也无处可去。

韩楚怡蹲在屋檐下，背后是因为国庆休憩而紧闭的大门。

手掌上的擦痕触目惊心，在慢慢地渗出血，她也后知后觉中感到疼。

回忆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蔓上的尖刺汲取着她的痛苦，将人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她本不应该再想起这些，不堪的往事在梦境中重演，她只想快点醒来。

口袋里的手机在微微震动，韩楚怡拿出来，发光的屏幕瞬间沾满了密密麻麻的雨点。

她抬起袖子擦干，才发现来电显示是徐泽浩。

电话拨通的瞬间徐泽浩有些惊喜，他原本只是想给韩楚怡拍张今天照的拍立得发过去，没想到勿把“拍照”按成了“语音通话”。

“喂？那个…不好意思哈，我…”怕打扰对方休息惹人厌烦，徐泽浩原想解释一番，但听筒那边却传来嘈杂的雨声，夹杂着细碎的啜泣，“…楚熙，你在哭吗？”

她迟迟没有回应。

徐泽浩坐不住了，焦急开口，“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对不起…”电话那头的人已然控制不住泪水，哽咽着，“我还是…好害怕…”

韩楚怡紧闭着眼，和多年前躲在衣柜里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躯干之间，露出来的手心仍残留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湿衣服黏在身上，风一吹，潮湿的空气将她裹挟得更紧，刺激着身体不断地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距离也越来越近。

来者似乎很不安，慌乱的脚步声出卖了他。

对方口中还在唤着她的名字，韩楚怡睁开眼抬头，下一秒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我来晚了。”

徐泽浩的双臂紧紧地将她环住，韩楚怡呼吸一滞。

开口的瞬间，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混乱的风漏进来，但有了雨披的遮挡，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韩楚怡低头，能看到车轮划过湿润的地面，在上面留下一道黑黢黢的印记。

她尽量挺直身体，和前边的人拉着距离，碍于没有能够扶着的栏杆，只好用手轻轻捏紧对方的衣角，以防自己掉下去。

等待红绿灯时，徐泽浩扭头道：“你靠着，没关系的。”

“有点脏…”

韩楚怡担心自己身上的泥水弄脏了他的衣服，又往后坐了点，后背都露在了外面。

“没事，回去洗掉。”说完，徐泽浩主动往后靠了靠。

韩楚怡退无可退，只好往前挪动。

她轻轻将头靠在徐泽浩宽厚的背上，耳朵贴近，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再次轻声说了句谢谢，回应她的只有稀碎的雨声，还有狂摆不定的风。

韩楚怡不愿去医院，徐泽浩没法，只好带她到楼下诊所做了简单的包扎。

医生一点一点地给她清理伤口，用镊子挑出来好几块细碎的木屑。

双氧水在伤口处涌起白色的泡沫，徐泽浩看得直皱眉，抬眼望向对方，韩楚怡也只咬紧下唇，目光移向别处，右手轻轻颤抖着。

做完包扎，医生边收拾边嘱咐：“好了，这几天注意伤口不要沾水，手肘和膝盖那边也没什么大问题，有些淤青是正常的，但是不要剧烈运动。”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徐泽浩抢先答复道。

韩楚怡依旧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神失焦。

徐泽浩蹲下来，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说：“要回家吗？”

“我不知道…”韩楚怡喃喃道，“不知道去哪…”

“那跟我回去，好不好？”

要回去吗？去哪呢？她还有什么地方能去吗？

韩楚怡摇摇头，无声地拒绝了徐泽浩的邀请。

长久的沉默后，韩楚怡的嘴唇动了动，“我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