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据说已跳河自尽的裴朔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正在把玩手里的一只酒杯。
似乎是察觉这边的视线,裴朔抬眸正对上郭琮的眼睛,他淡淡地点了下头回之以微笑。
郭琮一阵愕然,这裴朔不仅活着,还朝他灿烂一笑。
“他被人救了上来没死成,不过听说他撞到脑子不记得事了,人也疯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同郭琮说着裴朔,却见郭琮脸色一变,声音也急躁起来,抓住那人衣领便问道:“你说他不记得事了?”
那人被抓得冷汗都快下来了,“是……是啊。”
郭琮好似舒了一口气似的,又朝裴怀英看去,见他还在玩那只杯子,有公子小姐过去搭话,整个人行为也较为诡异,跟鬼上身似的。
“郭兄管他做甚,他这等末流之辈自是不可和郭兄相比,郭兄会试时那篇论赋实在精彩,那日只听了个开头便已是惊艳,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得整篇。”
“是啊是啊,郭兄那篇论赋叫我实在睡不着觉,想到心痒。”
“郭兄……”
七嘴八舌间也落座在曲水间,郭琮还在盯着裴朔看,叮地裴朔心里发毛,要不是自己是个男人,他都要怀疑自己被人看上了。
郭琮反笑道:“好啊,今天就给你们开开眼。”
说罢,便开始背会试时写的那篇论赋,声音铿锵,没有一字磕绊,底下醉酒的学子几乎瞬间清醒,宛如学神给学霸讲题似的,纷纷寻了东西开始记录。
“臣闻栖培嵝者,不睹嵩泰之干云;游泞涝者,讵识沧溟之沃日?臣蒿莱弱质……”
嘶!
从郭琮所背第一句起,裴朔脑中便是一阵剧痛,似有银光闪过,笔墨铺开,他似乎能感受到有人持笔,字字如刀。
一字一句宛若亲眼所见,落在规规整整的卷子上,顺着郭琮背的句子,甚至比他更快地将文章写下来。
笔迹干净漂亮,只是视野却越来越模糊,额间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向前仰去,却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酒杯。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郭琮的背诵,众人纷纷看向裴朔。
“别念了。”郭琮已经住了嘴,但裴朔只觉得自己脑海中还有一道更清澈的声音再继续往下背。
那道声音熟悉而陌生,字字清晰,直到背完全篇。
眼前的场景骤然间从白纸黑字变成了游春园会的姹紫嫣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他这幅样子在别人看来却是被郭琮的文章刺激到了。
“郭兄继续背吧,别管那厮,他自己考不中,如今连别人的好文章听都听不得。”
“是啊,郭总快让我等瞻仰大作,那龙虎墙外瞻仰状元文章的人太多,我等都挤不进去。”
裴朔却缓缓起身,接替郭琮在对方要张口的前一刻背出了剩下的文字,“……抚和琴而促柱,御夷途而止辙,因循勿失……”
随着他清澈的嗓音缓缓道出,逐渐和裴朔脑海中的那道声音重叠。
天上的纸鸢静静飘着,投壶射箭的公子小姐们都停了下来,纷纷看向裴朔,气氛变得安静而凝滞,只有裴朔的声音回荡,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惊讶不可置信。
而裴朔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锋利起来,犹如寒冬腊月的冰刃,冷得郭琮脊背发凉,刺骨的寒意让他好似是猎物进了猎人的陷阱。
“他……”
“别打岔。”
郭琮脸色苍白,身侧的手握成拳紧了又紧,对上裴朔的视线有几分躲闪,却很快恢复了坦然带头鼓起掌来。
“没想到裴怀英你把我的文章背的如此流畅。”
裴朔一篇论赋背完只觉得头晕眼花,脑海中除了那篇论赋,再也不记得其他。
“是啊,他竟这么快就背了下来。”
裴朔按按脑门,有些奇怪,脑海中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但一闪而过,快得他根本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