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很甜。”
小药童端着药碗还没走远,听了这话闻了闻药碗,开始思索这个孩子是不是味觉也出了问题,要不要让师父再给他的舌头也看看。
白泽喝了药昏昏欲睡,裴朔坐在旁边看见老大夫拿着小锤子对准白泽的腿猛地就敲了下去。
“啊——”
白泽几乎要被这声惨叫惊醒。
这声惨叫来源于裴朔。
虽然不是打在自己腿上,可裴朔听着动静总觉得是在砸他的腿,隔着空气他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怪他共情能力太强。
老大夫无语地看着他,“驸马爷,要不您到外头等着。”
“不,我要看着。”裴朔坐在床边死死抓住白泽的胳膊,身后元宵无奈地伸手捂住裴朔的眼睛,防止他再叫出声。
昏昏沉沉之际,白泽只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马车碾过,那种痛楚直冲天灵感,像极了他的腿被人一箭射穿的那日,那种疼痛像是要将他撕成两半。他死死咬着牙,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然而迷糊之际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就好像有人将他即将吞噬的大火中拽了出来。
[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他是妖怪。]
[快杀了他,他会给我们带来厄运。]
[滚开,你这白头发的妖怪。]
从记事起便是无数道声音接踵而来,什么石头烂菜叶通通往他身上招呼着,人们厌恶他的白发,却也畏惧他的白发,唯恐他是什么妖物转世。
画面一转,茫茫火海间他的布巾被大火吞噬,身后是村民葬身火海的尖叫声,砰地一声有物体穿透他的小腿,烧断的房梁将他压了下去。
画面再次一转,又是一个白雪纷飞的冬天,烧得焦黑的茅草屋村子前是一片血红的痕迹,他整个人瘫倒在雪地上,天地茫茫间只剩下一个小血点,他被抛弃了。
那雪,真冷啊。
寒风刺骨地钻进他的骨头缝里,鲜血将白雪染红,小腿处的利箭被他狠心折断,然后血却止不住,眼前的视线慢慢模糊。
[他的小腿已经断了,没了活路,带他回去还要多一幅伤药。]
[寒冬腊月,能不能活下来就是你自己的福分了。]
[白泽,你是被厄运眷顾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活下来。]
[白泽,村子里跑了四个人把他们的脑袋带回来,或许大人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无数尖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吵得他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泽以为自己快要昏过去时,张大夫终于直起身:“好了,接下来静养一个月,若是恢复得好,这腿便能和常人无异。”
裴朔松了口气,低头看时,才发现白泽早已疼晕过去,可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放。他的手被握得发白,却舍不得挣开。
“二爷。”元宵在一旁欲言又止。
裴朔轻声道,“让他睡吧,晚点儿我背他回去。”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为这间简陋的医馆镀上一层金色,直到天色渐暗,裴朔拿毛巾给白泽擦了擦脸上的汗。
可当毛巾搭在他眼下时,那双紧闭的眼睛却突然睁开,如虎豹般警惕起来,待看清时是裴朔后才平和下来。
“二爷。”白泽轻轻唤了一声。
裴朔却像没听见似得奇怪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毛巾,他将毛巾铺开像一块蒙面巾一样挡在白泽眼下,一股浓烈的熟悉感骤然袭来。
浓烈的火海间他好像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裴朔突然问道。
白泽却咯噔一声,语气里难以掩饰的慌乱,手指不自觉得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二、二爷,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呢?”
可记忆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不管裴朔怎么想都记不起来半点儿,他只好放弃了思考。
“算了,这一个月你就卧床好好休息,你的腿上了夹板不能乱动。”
“嗯。”白泽乖巧地点点头。
裴朔缓缓蹲下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我背你回去。”
元宵一惊,“我背他吧。”
裴朔摆摆手,“你们两个小屁孩,能有什么劲儿。”
白泽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趴上裴朔的背。他浑身僵硬,轻轻环住裴朔的脖子,把脸埋在裴朔的肩膀上。
从来没有人背过他。
夜晚的道路有些寂静,月辉洒下,元宵撇撇嘴有些吃味,“二爷还没背过我呢。”
裴朔笑道:“等回去把他放下,我就背你。”
白泽揪紧手指,因为刚才的事心里还在忐忑不安,他没想过裴朔会忘了那件事,更没想过他这条腿因裴朔而废,最后还是因裴朔而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