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煞,极阴之地伴水而生,遇生魂则食之,可控冤鬼,能诱魂魄,其状如淤泥,啖血肉融为己身。
李府荷花池本就阴气丛生,以貔貅石像镇压不是长久之计,恰逢李笙落水溺死,水煞食其生魂得以滋长,加之夏烟冤魂,以及李府四名家丁性命,水煞初成。
这是后来白暮舟同应离说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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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本不应有暑气,可这几日天气异常,仿佛跳过初夏,直接进入盛夏。
即便众人皆穿着轻薄,燥热之感却丝毫未减,大家身上汗津津,衣服紧贴在后背。
倏忽间,一阵冷风从荷花池方向袭来,李府众人皆打了个寒噤,月亮映着微红的光,被乌云掩住一角。
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从枯萎的荷花丛中浮出水面,身上的绿裙湿漉漉,烂菜叶一般下垂,滴答滴答淌着臭水。
那女鬼脸上带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右手牵着一个低着头的男童,她双足未沾地,一眨眼竟已上了岸,诡异非常。
白暮舟见女鬼已经现身,立即把引魂香灭掉。
女鬼闻不见引魂香的气味,原本呆滞的目光霎时青光大涨,张牙舞爪冲向周妙彤,可惜被结界和法阵挡住,不得寸进。
她经过的地方到处都湿淋淋的,还带着一股子霉味,她身边的男童仍旧低着头。
白暮舟很是镇定,从怀中拿出一卷红线,顺手抛给素如。
素如接过红线,也不耽搁,立即用红线将两只鬼圈起来。
白暮舟看准时机,结了几个手印,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北斗九星,诛魔破邪!”
女鬼身上戾气被激发,周身黑气升腾而起,又苦于被红线缚住,只得在原地痛苦嘶吼。
本以为捉住女鬼便万事大吉,怎料女鬼身边的男童猛然抬起头,那双绿眸朝素如望去,几息过后,素如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松开手中红线,朝人群走去。
白暮舟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低喝一声道:“不好,这才是正主!”
他迅速拿出符纸,咬破舌尖在上面画了几道,抬手一挥,符纸便朝素如飞去。
这边素如已经靠近人群,此时她的眼睛变成血红色,指甲又长又黑,结界形同虚设,根本挡不住她!
素如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周妙彤去的,在她即将出手伤人之际,正巧被符纸贴住额头,立刻停住了动作,逐渐恢复原貌。
周妙彤哪里经得住吓,腿一软便晕了过去,圈里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地扶起周妙彤,大家都在害怕,只有夏竹神色平静立在原地。
白暮舟见素如没事,便和那男童打斗起来,又结起手印,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镇魔!”
九个金色大字浮在空中,化成光罩困住男童,男童不断挣扎嘶吼,可他一碰到光罩,身上便会冒起黑烟,如同被滚水灼伤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是个厉鬼!
可惜白暮舟刚用过舌尖血,一时间气力不足,使出的符咒也弱了许多,终究没能困住厉鬼。
眼见小鬼褪下一身皮肉,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一团浓浆,咕咚咕咚翻着脓泡,光罩应声而碎,符咒反噬之力令白暮舟一口血哽在喉咙。
应离此时一头雾水,因为白暮舟用舌尖血制住的不是小鬼,竟是素如?
她没来得及深思,抬手使出召火术。
九尾狐族擅火,应离虽只有一尾,使出的召火术也非一般修仙之人可比,一时间,冲天的火光涌向小鬼,滋啦啦发出一阵水火交融的声音。
本以为厉鬼会被焚化,怎料火光过后,一坨泥浆似的怪物居然毫发无伤!
应离也顾不得惊讶,因为怪物身上冒出几股血红的触手,黏糊糊地涌上来,捆住了她的四肢,还有一股绕在她颈上。
四肢百骸传来尖锐的疼痛感,应离能够感受到身上的血液正慢慢流失,越收越紧的触手和口鼻里灌进来的腥臭味,令她几乎要窒息。
应小天见状更是心急如焚,身上的气息骤然而变,来自妖兽独特的威压狂风般席卷向前。
白暮舟本就气血不稳,被这威压一冲,哽在喉头的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接半跪在地上。
泥浆似的怪物仿佛感受到了应小天身上的气息变化,伸出的触手急剧收缩。
随着威压越来越强,那触手也跟着松动,被捆住的应离这才缓了口气,眼前一阵发黑。
她怕应小天没忍住现出真身,于是强忍着眩晕感回头,几乎是咬着牙道:“吞天,切莫冲动!”
应小天紧握拳头,收回威压,几步上前,伸手拽住捆着应离的血红色触手,用力一扯。
只听“嘭”一声,触手就被应小天用蛮力绷断,化为漫天血雾,溅了在场几人一头一脸,应离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
怪物触手被扯断,痛得发出一阵古怪刺耳的声音,凶性大发,浑身泥浆像是煮沸的水,发出细小宛如水泡破裂的声响,竟重新长出了更多粗壮的触手!
它方才吸食应离之血,力量比刚刚大了许多,身形也肉眼可见地变大,不一会儿,就有成人大小。
触手从四面八方伸展而来,一时间,白暮舟、应离四人都被粗壮触手裹住,应小天没有现出真身,根本抵挡不住吸食了应离血液的怪物。
几人被混杂着血腥味和淤泥腐臭气味的触手团团围住,像蚕茧一样被包裹在里头,动弹不得。
眼看着就要将这些人与自己融为一体,怪物已经完全忽略了被符咒定住的素如,更没有发现,自己触手上的煞气已将贴在素如额间的黄符腐蚀掉一角。
四周煞气愈发浓烈,甚至化为实质,涌起阵阵黑雾,伸手不见五指。
黄符失去作用之后,素如在黑暗中睁开眼,唇边扬起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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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师傅,快醒醒!”
素如跪坐在白暮舟身边,又掐人中又拍脸,白暮舟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黑气散去之时,应小天再也没有看到那个怪物,对方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烂泥味时刻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走过过去将应离抱在怀里,手扶着她的背,缓缓注入妖力,不多时,应离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应离眯着眼,十分迷茫地问道:“方才怎么了?”
“不知道。”应小天下意识看了眼素如的方向。
“怪物呢?死了?跑了?”应离又问。
应小天神色凝重,“不见了。”
应离皱眉,朝应小天说道:“不管那么多了,先扶我起来。”
应小天扶着应离起身,流失太多血液,她脸色一片苍白。
李员外等人似乎还未从方才的大战中回过神来,应离没有理会他们,也没去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暮舟,她朝恢复了本来面貌的女鬼走去。
右手握拳,手腕翻转后又摊开手掌,掌心朝上,从手中冒出一团火焰,应离俯身并伸出左手捏住女鬼下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见那火焰离自己很近,女鬼十分恐惧,身子不禁抖了抖,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将火塞自己嘴里,她连忙说道:“小女名唤夏烟,是跟在二姨娘身边的丫鬟……”
夏烟年幼时家中贫困,因母亲病重,她被父亲卖了,几经辗转,最终留在李员外府上。
夏烟在府里做事一向勤勤恳恳,直到李员外纳了周妙彤做小妾,她被夫人指派到周妙彤身边贴身伺候。
大户人家后宅阴私事儿多,没多久,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周妙彤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玉佛寺上香,说是拜佛要心诚,可每每到了玉佛寺却总是想方设法将她支开。
时间一长,她便起了疑心,悄悄跟在周妙彤身后,一直来到玉佛寺后山。
夏烟看到周妙彤与一个白衣书生见面,忍不住偷听了几次,才知道周妙彤所谓的上香,不过是找机会私会张秀才。
不过夏烟也没有多事,只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