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渐暗,来城里的人愈发多起来,守城兵便与他们告辞,去迎接“新人”。他们四人也在向导们介绍住店的哄乱声音中四处寻走,很快就走遍了整个鹜落。
令人生奇的,是那些现代装扮的“新人”,并不同于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死煞。
不说像葛仲山和荣致这样,凭着生前所学,比普通人多些术法技艺,即使是与隐徒、长街商贩、城中兵卒,甚至与豆包相比,他们在行为举止上都显得怪异。
这些死煞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交谈中只听指令从不反驳,叫住店就去住,说要留下做工便当即换了劳作的衣物。
形玉仔细瞧了瞧,断言道:“缺魂少魄。”
孟季安对死煞少些慧根,看不出端倪:“缺的哪一魂、哪一魄?”
“缺的是幽精魂,少的是雀阴、臭肺两魄。”
“怪不得看起来无欲无情。”
观空却不声不响、左顾右盼看得认真。
孟季安问:“看出什么了吗?”
观空仍按照习惯穿了一身灰袍,鼻梁上却架着一副白瞳“赞助”的墨镜,活像个坑蒙拐骗的“算命瞎子”。
“看不出有大阵,”观空蹙着眉,言语间有些犹豫,“但是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吧。
这种似是而非的答法,看起来更像个没有真才实学的骗子了。
形玉对阵法一窍不通,只想着死煞间为何还有差异。再一回神才发现孟季安已走出五米远,径直往目之所及最“豪华”的酒楼而去。
“反正也没看出什么头绪,这白送的吃喝先蹭了再说!”
鹜落城中这“同全酒家”,只占了两间门面,虽远比不上凤迟城的盛祥酒楼,但也是“五脏俱全”。
只是大堂中的客人近一半都是那些缺了一魂二魄的死煞,只知闷头吃饭填饱饥肠,喝酒的都很少,更别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孟季安原本很“客气”地给形玉点了两壶石榴酿,奈何氛围不佳,加上心里有诸多放不下的事,形玉只索然无味地小酌了一杯,便叫孟季安将酒存在店里。
“这家店有什么不对劲?”
形玉并不觉得孟季安会特意来占这吃喝上的便宜。
“这家店没什么不对劲,”孟季安拿着筷子,直指门外,“倒是对面那家,有些问题。”
形玉顺着筷子尖往对面瞧,便看到一家叫“抱香”的杂货铺,卖辣椒、粗盐之类的调料,还摆放着铁锅、刀具,也是客源不绝,进去的人比出来的少,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门柱上贴了“引荐入内”,不知何意,稍有违和。他正思忖着,就见一只野鼠从巷尾窜出,直奔“抱香”而去,却在进门时被无形的屏障阻挡。
竟真是不得随意进入。
观空也看着那头,辨别片刻道:“店里的掌柜是个傀儡。”
孟季安问:“控制的傀儡能与人无异,此人术法恐怕已入无人之境,会是葛仲山吗?”
形玉道:“他即使从‘探囊’得了观空的阵法,也修不到这种境界。”
不论是能塑人的傀儡阵,还是今无风造万物的仙术,都不是一个凡人所能掌握的。
“除非……”
“除非,”孟季安放下筷子,像说书先生落了醒木,“他不只用了一次‘探囊’。”
白瞳的呼吸难以察觉地停滞了一秒。
孟季安起身却不出门,悠哉悠哉地上楼去:“既然进不去‘抱香’,便看看它的四周,或许能有发现。”
观空随即跟上去,从三楼一间空包厢的窗爬上屋顶。往左远眺,尽头是鹜落城平整的围墙,一排排高低错落的店铺,从那端绵延而来。往右则刚好越过城郭,望见荒野之后的“雁横岭”,冲岐派本该藏在其中。
总算看出端倪。
观空有些佩服:“葛仲山名副其实是冲岐百年难遇之才,这造景之术,比当年乾离真人布在山庄外的还要真实、广阔一些。”
他在山庄外搭了这鹜落城,又在真实的店铺中造了虚假的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一时分辨不清。
只是,“东边的城墙塌了个角,露出了原本应该遮住的没完成3D渲染的山,”孟季安面向失去立体感的雁横岭,窥视到了虚拟世界的边界,“所以,这次的阵眼在哪儿?”
观空低下头,看向脚下的同全酒家。
这鹜落城,内外遍布阵石,是城墙,是商铺,是濠河,是界碑……虽有新意,但并不难猜,观空不是没有算过,却还是没能看出阵法的存在。
直到他站上这屋顶,才发现葛仲山将阵立了起来。
从最高处的城墙角楼,依次往下的几处屋檐,直至地面上的界碑和地面下的河水。这些阵石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流星,从身后穿透观空的虚影,在空旷的原野上,划出一张震撼的阵图。
观空的右眼落下一滴泪。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