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喻是那种很倔的人,但她也向来能屈能伸,小时候装乖可会了。
唯一点,别人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或者不可原谅的她会一直记着。
再次面对宋利璋,事情发生了差不多一个月,她至今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话能跟宋利璋说的。
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这串已经按出来的号码,开始的备注是爸爸,现在已经是没有备注的一串数字了,但她要打的时候还是熟烂于心。
手机里传出密集锣鼓的嘟嘟嘟声响。
那头的人迟迟未接,宋利璋接与不接她都无所谓,打了这个电话她也就完成了任务。
太长时间无人接听,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在即将要挂断的前一刻,才被接起。
“喂,是喻喻吗?”
宋温喻不接话。
宋利璋好像知道她会不回答,也没在意,接着解释:“抱歉啊,今晚爸爸有应酬,所以没能及时接你的电话。”
宋温喻开门见山地问他:“说吧,你硬是要我打电话给你想说什么?”
宋利璋沉默了下,“喻喻,你连爸爸也不愿叫一声吗?”
“我还记得,你以前听到爸爸说要应酬都会叫爸爸少喝酒。”
说到以前,宋温喻琥珀色的眼珠有了些别的情绪,“你别跟我提以前,最没资格提以前的人就是你。”
那头沉寂下来,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怎么。
宋温喻很烦这种气氛,丢下一句:“没事我挂了。”
“等等,喻喻,你还有十多天就开学了吧,爸爸往你卡里打了钱,记得有什么需要的就买,上大学了应该比以前更爱美了吧,什么小裙子,化妆品你喜欢的就买,记住,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小公主。”
你永远是爸爸的小公主。
宋温喻想起以前,宋利璋总是给她买最爱的公主裙,每个周日带她穿上她的公主裙去游乐园,每天下班都会给她和妈妈带小蛋糕或者别的小玩意,总是小心翼翼地宠着她,真的把她捧在手上。
琥珀色的眼珠盈上一层雾蒙蒙的水光,眼角发红。
她这些天看似很冷静,那是因为疮痍残缺的伤疤和痛苦被她用止血贴封了起来。
她逼自己,逼自己去接受事实。
憎恨会有的,她不会原谅,但表面又要做长辈喜欢的那种乖乖女生存下去。
因为没人能和她感同身受,没人明白她的痛苦。
她要快点长大,她想保护妈妈,她要保护妈妈。
“但喻喻,你也得站在爸爸的角度理解理解……”
伤疤都开始结痂了,现在又有人来把那层痂给掀了,血止不住,往外流。
嘟的一声,宋温喻挂断了电话。
仰了仰头,那双眼珠恢复原来的清明,眼尾往下一撇,把手机随手丢到软绵绵的床垫上。
她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鞋也没脱,就这样躺上去,灯光刺眼,她手挡着眼睛,闭上。
她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很累很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身体仿佛在放空,意识逐渐迷离。
南城在下雨,下得很大很大,是今年夏天最大的一场雨。
一阵急促的救护车声,就在宋温喻面前飞速划过。
夜晚很安静,医院很冷,她双目有些无神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盯着红艳艳的“手术中”。
那天是她和朋友们高考后旅游完回来,还没回到家,她就接到了个交警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头说,她的爸爸妈妈出了车祸。
突然,有个年轻女人,是个孕妇,约莫二十八九的年纪,摸着肚子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年轻女人启唇,刚叫了声“小妹妹——”,宋温喻刚转头疑惑地看她一眼。
手术室的灯灭了,门被打开。
宋温喻无暇理睬女人想说些什么,冲到医生面前询问情况。
医生摘下口罩说:“男人轻伤,腿部轻微骨折,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大碍。而女人撞击到头部,有淤血压迫到神经,有可能会出现暂时性失明情况。”
宋温喻听到前半部分时松了口气,听完整句话她身子颤了颤,看向医生。
“失明?不行,妈妈接受不了的。”
“医生,求你救救我妈妈。”
医生面色有点凝重:“我们会尽力的。”
看着医生再次进了手术室,宋温喻头有点晕,腿一软就要往前栽,一只手伸过来扶了她一把,宋温喻抬起疲惫的眼睛看过去,是刚刚坐她旁边的孕妇。
房间里没开空调,额头上布着细密的汗珠,宋温喻想睁开眼睛,奈何眼睛像是被粘上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转而又跳进了另一个梦境。
宋利璋已经好了出院,妈妈林玉也醒了,但还得住医院里,眼睛暂时看不见了,醒来后也不说话。宋温喻照顾她,问她什么都不说。
虽然妈妈没有吐露半个字,但宋温喻还是很敏感地察觉到了些什么。
后来,病房内,宋利璋和那天她看到的女人站在她妈妈对面。
“喻喻,爸爸没有出轨,这只是个意外。”
“但是……怀的是个男孩。”
男孩,呵。
宋温喻知道,宋利璋一直还想要个儿子,但因为林玉身体原因,生了她以后就不再生。
“你们不要脸,都给我滚,去死。”
宋温喻瞪着两人,转身拿过身后桌子上的茶杯,重重地往女人肚子那砸过去。
没砸到,宋利璋替她挡了去。
真可笑,曾经站在她和妈妈身旁的男人,如今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保护另一个女人。
“喻喻。”林玉伸出手拉了拉她,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声。
妈妈的声音有很重的哽咽声,还有太久没说话的嘶哑,像是累垮了的骡子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精致了那么久的女人如今只剩满目疮痍,满目空洞。
宋温喻心一涩,弯着身子靠近妈妈,拉起她的手,贴近脸蹭了蹭。
湿湿热热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了满面,宋温喻捂着脸擦去躺到一侧。
想起梦里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一切,她美好幸福的家庭,再也回不去了,她蜷曲着身体,哭得像只弱小无助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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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今天吃早餐时,周述南也在,时不时还睇她两眼。
宋温喻没放心上,料周述南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花招。
“小鱼,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还有黑眼圈了?”周靖戴着老花镜还看出了她的黑眼圈。
宋温喻下意识地捂了捂眼睛,随后不好意思地说。
“没,昨晚玩手机玩得有点晚。”
昨晚宋温喻收拾好情绪起来已经十二点多了,空调没开,所以出了点汗,头发湿了,背后也洇晕了一块。
她去洗好澡吹干头发已经凌晨两点多,到现在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对面的周行昀淡淡地瞥了宋温喻一眼。
除了黑眼圈外,眼圈红红的,眼睛还有轻微的浮肿。
周靖放下手里的茶,又看了眼旁边的周述南,开始说教起来。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总是玩手机,这样对眼睛不好,对身体也不好,搞得作息也没规律。”
“有空,就出去逛一逛,打打球什么的,去那什么索平也行。”
周述南显然是听腻了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但骤然听见个陌生词,咬了口包子好奇地问。
“索平是哪?”
“好玩吗?”
周靖也不懂,他听别人那么一说他也这么一说,但他理直气也壮,“不关你的事,吃你的包子去。”
周述南也就随口一问,被怼了以后也无所谓的边玩手机边吃包子。
周靖不管他,转头笑眯眯地跟宋温喻说话。
“小鱼,你们女孩不都喜欢出去索平吗?你来了以后就一直闷在这,待会就出去走走看要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