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云低头,安静地退出殿外。
王公公站在盘龙柱的阴影里,青色的衣摆无声地垂在地砖上,他身后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宫女,脚边是无数白瓷碎片。
他眼皮一抬,侍卫心领神会,蛮横地扯着宫女走了,那可怜的宫女哭都不敢哭。
李卿云的目光落在王公公手腕上,能清晰地看到薄皮下蜿蜒的血管,手背一抹血痕。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王公公将手缩回宽大的袖里,欠了欠身,“宫中不懂事的丫头,没有冲撞殿下吧?”
李卿云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诱着我提侯爷的事?”
王公公低下头:“奴才不敢。”
“你到底是、谁的人?”李卿云的声音压的很低,他以前从未注意过宫中这些太监、宫女什么的,但现在想来,这个太监,可一点都不单纯。
年纪轻轻,就成了皇帝的贴身太监。
“奴才惶恐,奴才就是皇上身边伺候起居的小太监罢了。”
李卿云还想说什么,王公公就被李辽唤去了,李卿云一直望着他走进殿中,直到红门关上。
今天洋洋洒洒地下了半天雪,下午居然出了太阳,现下西边泛红。
层层宫门内的晚霞是最好看的,朱漆宫墙被橙色落日染烫,无数碎光游过重檐,落在白色的雪上,宫女从一串游廊穿过。
井然有序的宫殿里,装的是每个人被安排好的一生。
李卿云望着远景出神,身后传来一声响动,王公公捧着一封圣旨出来,“殿下,请接圣旨。”
这是追封裴霜为奉国公和裴敬秋袭爵的圣旨。
上一世裴霜没有被追封,裴敬秋也是降等袭爵。
太多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李卿云接过圣旨,望着上面的龙纹,这京城中,还有多少人是重生的呢?
王公公直看到李卿云出了宫,这才转身回去禀告。
“陛下,三殿下走了,看样子是往侯府去的。”
李辽看着殿中悬挂的金匾,上落“明德慎罚”几字,这是当年先帝下的罪己诏。而今也终于要体现在他身上了吗?
“阿宝,是不是要下大雪了?”阿宝是王公公的乳名,许多年都无人这么唤他。
王公公一怔,“外面还有太阳呢,今夜化雪,怕是冷的很。”
李辽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盯着那四个字喃喃,“要下大雪了……”
——
夜幕降临,车轮碾过雪层,李卿云带着圣旨赶到侯府时,侯府内烛火大亮,一片压抑的哭丧声。
侯府小管家裴永哆哆嗦嗦地跪在院中,“殿、殿下,我家世子他伤心过度,在祠堂里跪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李卿云像意料到一般,“嗯,我去上柱香。”言罢带着圣旨往祠堂走去。
裴敬秋虽喜欢吃喝玩乐,但是一顶一的大孝子,上一世裴霜死时,他险些把御史台的门掀了。
早上春胜还在去刑场的路上看见他,如此一看,他也是重生的。
现下定不会规矩地呆在侯府,没准正在李卿暮府上闹着要见楚越呢。
裴永和几个下人面面相觑,祠堂里面可是空无一人,李卿云推开这扇门,怕是会提着剑出来。
他们做好了脑袋落地的准备,谁知李卿云进去后却轻轻关上了门。
李卿云还是猜错了,裴敬秋并不在李卿暮府上闹。
栖云阁是整个京城最豪华的客栈,顶上一层常年都被裴敬秋包着,裴府一掷千金,又是开国功勋,给栖云阁带来不少生意。
是以栖云阁上下,都将裴敬秋当财神供着。
今夜财神爷本应在守孝,却偷偷摸摸地来了栖云阁。
裴敬秋早就换下了惹人注意的丧服,从刑场出来后,回侯府溜达了一圈儿,恭恭敬敬地给他爹上了几柱香。
‘爹,请你保佑楚越活着,您用命争来了他,我一定会照顾好他。原谅儿子不孝,今天不能陪您了。’
从侯府溜出来后,裴敬秋低调地来了栖云阁,这里就是他和将离的老地方。
裴敬秋是楚越唯一的好友,楚越死后,李卿暮心思显露,秉着爱屋及乌的想法,李卿暮对裴敬秋还不错。
再加上裴敬秋又是降等袭爵,以往巴结侯府的人纷纷倒戈,有着李卿暮的倚仗,日子也算是好过。
但谣言也随之而起。
尤其是当裴敬秋知道李卿暮的心思后,对他更是讨厌,活着的时候不见人,死了献什么殷勤?
后来侯府再遇到麻烦事,李卿暮通通交给将离处理。
一来二去的,裴敬秋就认识了将离,再一来二去的,就稀里糊涂地滚到了床上。
就这样,剪不清理还乱。
裴敬秋嗑了一桌子的瓜子、花生壳儿,绣框上的鸳鸯绣成了癞蛤蟆,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得他都烦躁了,将离怎么还不来?!
楚越被救下来的事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可他还是要亲自跟将离确认一遍,楚越还好不好?伤重不重?瘦了没有?牢里有人为难他吗?
他又没有功夫,刑场上远远的一眼根本看不清个所以然。
将离正想着,有人推门而入。
刚一转身,就被那人捧着脸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