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是了,他们才刚刚搬到京中来,芙蓉是第一天读书。
他的仕途,也是自今天才开始的。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
上一世他死后,也不知道这娘俩是怎么处置的。
他虽死在了李卿暮手上,但也知道李卿暮是个好人,不会牵连旁人。
这娘俩……想必被太子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可叹他后知后觉,晚了那么久才知道太子的为人。
思绪一片混乱,转念已到了卧房。
袁弘昌粗鲁地打开申氏陪嫁的红木箱,胡乱地将首饰打包起来,“现在天色还不算晚,你马上去接芙蓉,然后趁城门未关之前出城!”
他声音里一片颤抖,申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关乎身家性命,也赶紧上手帮忙。
常言伴君如伴虎,太子也是幼虎。
袁弘昌很快便收拾好了一个大包袱,揣到申氏怀里,他望着申氏的眉眼,“夫人,你带着芙蓉回乡下,要活着。”然后拽下手上几个价值不菲的指环塞进申氏手中,“芙蓉……实在不愿意读书就算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就是、呵,我都见不到她一面。”袁弘昌极力想着曾经骑在他脖子上的女儿。
申氏眼眶已经湿润,“袁郎,我先不回乡下,我去城外李大娘家,你记得不?我以前帮她卖包子来着,我带着芙蓉,在那里等你一月,若是……我带着芙蓉回乡下,把她好好养大。”
袁弘昌抹着眼泪,推着申氏往外面走。
“京中为官有什么好……袁郎,有人能救你吗?”申氏已经站在了门外,满脸泪痕地望着袁弘昌。
袁弘昌最后捏了把申氏的手,“救与不救,得试试才知道……”
他打起精神,砰地关上门,扬声道:“你快走吧!”
申氏抬头看了眼“袁府”的门匾,抱着包袱转身离去。
他们才刚刚安顿下来,府上连一个下人都没买,这座坐落在角落里的庭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袁弘昌蹲在地上,一边捶着脑袋,一边扯着发,直到头上的木簪啪地砸在地上,他才猛然惊醒。
自我安慰般拍着胸脯,“楚越没死,他没死,就说明,我还有救、我还有救……”
李卿暮去西南剿匪,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样子就回来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书房,研磨、铺纸,准确完整地交代自己的‘罪行。’
上一世,李卿暮不得宠,没人将这个皇子放在眼里,他也一样。
后来他跟着太子为虎作伥,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沉醉在京城的繁华中,却不知李卿野正着手除掉楚越事件的所有罪魁,等他知道时早已落入李卿暮手中。
此时李卿暮已查明真相,无需从他这再知道什么。
异军突起的六皇子虽为武将,身边也无近臣,但朝中呼声颇高。
既然已经查明真相,他自信李卿暮不会对他动手。更何况他三番四次地在朝上提出此事,触犯龙颜,明显是想光明正大地还楚越清白,怎会偷偷杀了他?
直到他亲眼看到李卿暮面无表情地徒手捏碎青瓷茶壶,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手指淋下,带着鲜血浇透瓷片上的西府海棠。
他开始怕了。
李卿暮表情阴鸷,捏着满手瓷片走到他面前,另一只手钳着他下巴,眼里布满血丝,微微弯下腰,宛如罗刹般让他张开嘴。
他咬紧牙关,下一秒便感觉到下颚骨如碎了般痛,他吃痛地张了张嘴,李卿暮将满手碎片塞进他嘴里。
“含着。”那声音如修罗现世,寒到心底。
他已分不清那是李卿暮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李卿暮解下臂缚,一拳接一拳地砸在他脸上,直到碎瓷片嵌入肉里,他无意识地吞咽,碎片混着血、碎肉扎进喉咙里,喉咙又被划开,涌出更多的血……
他发着烧,浑浑噩噩,感觉到自己被什么卷住,抛在了什么地方。
那时他整张脸肿成一片,费力地睁开眯成一条缝的眼,只看到太子嫌弃地捂着鼻子,抬了抬手,“废物就是废物!”
再不久……他感觉又有人抬起他,然后,烈焰焚身。
——
一滴墨无征兆地砸进宣纸,袁弘昌深吸一口气,缓缓下笔。
将军府内。
裴敬秋曲着一条腿坐在鞋榻上,看着双眼紧闭的楚越,“小越,你快醒醒啊,我要去骊山了,三四个月都见不到你,你还不快睁开眼睛看看我……”
巡马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宫里的王公公已经三番四次地提醒他必须尽快动身,今天他再来看一眼楚越,就打算从将军府直接启程。
李卿暮靠在床帐上,微微蹙着眉,略显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