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止了,楼梯拐角一片静谧。
赵佳慧捂着嘴,有点不知所措。
往下三个台阶。
应礼仰着头,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黎寻的侧脸上。
他刚才没等到电梯,索性走了步梯上楼,没想到刚巧听到了黎寻的声音。
更没想到会听到黎寻说那种话。
那么悲伤,甚至彻底否定了自己。
他张张口,想出声安慰,顺带解释只是碰巧听见,无意窥探隐私。
但还没来得及,就被身后路过的男人提醒,“不好意思啊,借过。”
黎寻闻声转头——
应礼下意识想要藏起来,却已避无可避。
四目相对。
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尴尬的午后。
同样的身份,同样被撞见的尴尬,只是这次更无措的,变成了无意听到的那个人。
黎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掉了,竟然会在这个关头,抽空回想上次是如何插科打诨混淆过去的。
他缺心眼的很。
当着朱星权的面,大大咧咧地开着粗鄙的玩笑,像个戏弄貌美男高的中年大叔。
“害,还能付出什么啊,哥的新鲜□□呗。我都献出自己陪睡了。”
这话对清纯小古板来说,确实太过了点。下流的很。
朱星权吹了个口哨,冲他竖大拇指,“刺激。”
应礼的脸烧得厉害,低着头,手中攥着刚换下来的床单,那力度感觉能随时把布料撕碎。
缓了很久,应礼艰难从口中挤出一句:
“无耻。”
他得意地仰头大笑,觉得自己又赢了一局。
这次呢?
好像输掉了吧。
明明也没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也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影响,只是很平淡的自我厌弃自我剖析而已。
明明他自我反省了,成熟了,终于认清他这个胆小鬼是真的卑鄙到了极致。
可是为什么,应礼和赵佳慧的表情却那么悲伤。
黎寻往后退了一步。
他实在不擅长这种严肃的对话,以至于勉强笑着打圆场,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索性不笑了,悻悻垂着手,小声找借口。
“那个,你们继续聊,我,我先回去看看圆圆。”
“黎寻。”
应礼却一步迈过三个台阶,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谈谈。”
-
应礼从小就正经。
正经到别人一句无心的玩笑话,都能哄得他勤勤恳恳反复论证。
他明明知道的。
他一直到都知道的。
可还是恶作剧的开着玩笑,一次次否定着应礼的良苦用心。
他甚至能预判到所谓的谈话内容——
无非是应礼干巴巴的提问,他不走心的随意敷衍。
那家伙就连不悦都会表现的很冷淡,眉毛和眼睫一起垂着,偏薄的唇崩成一条弧线。
若是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又会看到他被濡湿的睫毛以及泛红的眼尾。
应礼并不是脆弱的人,但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被娇贵养着,皮肤又白得惊人,一点点情绪变化就会反应在脸上。
易泪体质让他从小吃了很多亏。再加上哭起来实在太漂亮,黎寻从小就喜欢逗他、气他。
但长大后不会了。
-
谈话地点定在了医院对面的一家冰淇淋店。
雨天客少,两人挑了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
黎寻点了份抹茶开心果薄荷三拼。三种不同程度的绿规规矩矩地分布在透明小方盒里。但他偏要拿着小勺子,把三种口味搅和在一起,直到三种层次的绿渐渐被调和成偏蓝调的湖水绿——
像被绿藻覆盖的池塘,脏兮兮的。他病态的想,又觉得很有乐趣,挖了一大口绿藻塞到了嘴里,冰得牙齿都在打颤。
应礼拧着眉看了会,伸手夺过勺子,及时阻止了他拿食物泄愤的幼稚举动。
“你在生什么气?”应礼开口。
就是这一句,瞬间点起了所有的委屈。
等到黎寻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执拗地站起身,怒气冲冲地盯着应礼,有点无理取闹地说出那句:
“我在生什么气,你不知道吗?”
他怎么会知道呢,明明什么都没说。
但应礼还是认真反省了。
“我放学没等你?”
“不是这个。”黎寻一口否认,“并且你今天不是要参加书法大赛的颁奖典礼吗?”
“我没有,”应礼有点心虚地低头。
那是他们一起完成的作品。
是他们的孩子。
是……这么些年,甚至以后,有且仅有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