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久以前曾经很多次思考过一个问题。
流星街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但这个看似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其实在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众神遗弃之地。
这里容许丢弃所有东西,垃圾、武器、尸体甚至婴儿,全世界所有不需要的、避之不及的东西,都被倾泻到这里,宛如一个巨大的垃圾处理厂,而流星街的人,就负责“清理”这些垃圾。
说的好听是“清理”,其实不过是他们或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资源,或是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争抢着,互相大打出手。即使有时候只是为了一瓶水,一块过期的面包。
这里是罪恶的温床,滋养黑暗的摇篮,只有强者,才能享受资源,获得尊重。
弱肉强食是这里永恒的法则。
在这里出生的人,没有身份凭证,所以外界的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流星街人“非人”。所以杀害不是“人”的生物,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漫天遍野的垃圾堆积成山,扑面而来的臭气让人作呕不已,这些东西组成了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在这里的人都是弃儿,刚一出生,就被上帝遗弃到这个地方。
讽刺的是,被上帝抛弃的他们,却在这种地方建立了教堂,用以抚养孩子成长。难道他们每次祷告的时候,都不会在心里默默的辱骂上帝吗?我时常不解。
但也许是最冷漠的人,也会对孩子有最起码的怜悯之心,在我八岁以前,其实在这里过的并不算差,明明是物资那么缺乏的地方,却会为了孩子专门开辟一个区域,特地在这个区域里建立保育所,抚养孩子长大。
在我看来确实是有点不可思议。
——即使他们只是将孩童称为“稀缺资源”。
但是再怎么说,他们也确实养活了很多很多孩子,不管是健康的、残疾的还是患病的,全部都一视同仁。
只不过这个一视同仁,只建立在弱肉强食的基础上,除了四岁以下的幼童以外,每天发放的食物,到底能不能吃到嘴里,教母们并不会关心。
无能之人,无权苟活。
学不会反抗的,没有能力反抗的,都静静湮没在了时光的尘埃里,他们是“残次品”,没人会记得他们。
在8区,教堂象征着摇篮,但里面负责保育的养母们,并不是每一个都温柔和善,四岁以下的孩子,尚且能被教母们精心抚养,当年满八岁后,就会被毫不留情的赶出教堂,自食其力。
我刚睁开眼的时候特别惶恐,因为我发现,我的脑子里没有哪怕一丁点记忆,空白的要命。除了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之外,就连最基本的,对世界的认知都没有。
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上帝对我仅剩的怜悯。
不幸中的万幸,那时候我还差几个月才满四岁,还留了几个月的时间来给我了解这个地方。
战战兢兢的吞噬着能接触到的所有知识,提心吊胆的防备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慢慢了解流星街后,我简直要绝望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啊!
比贫民窟还要过之不及,我甚至为自己的处境气笑了——如果我真的笑得出来的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孩子在流星街还有一定的生存保障。
在八岁之前,我每天一边在教堂里上课,一边在附近翻垃圾,过的十分充实——流星街的小孩子,大部分都是这么过的。
只不过,因为我对所有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警惕心的原因,我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我总是控制不住的觉得,“交朋友”应该是件非常慎重的事。
但其实我知道原因,只是因为我害怕被抛弃,被背叛而已。
流星街人的人生容错率太小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就会让我踏入深渊,这就是我所恐惧的。
所以一直独来独往的我,终于在我六岁生日的前几天被人盯上了。
孤身一人的我连续被抢走几天的食物后,在差点饿死的前夕遇见了飞坦,感谢他让我明白了力量是多么的重要。
顺带一提,能知道我自己的生日,全靠抚养我的教母记忆力好。
其实我也不是不明白,抱团取暖会更安全,我尝试过,然后后来都很干脆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没办法和蠢人相处。
这就是我尝试后得出的答案。
那时候挨了饿的我终于决定找个同伴,至少挨打的时候还有个人帮忙。可惜的是我没胆子找上飞坦,而且我也几乎遇不见他。
我的第一个同伴,是一个黑发褐眼的小女孩,长得特别可爱,笑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我跟她作伴的原因,是她看起来很聪明。
她特别会利用自己的“姿色”,每次发放食物的时候,都会笑的特别甜的向教母们道谢,惹的她们总是不自觉的,笑着多给她一些食物,每次看着我都羡慕得不行。
但是最令我对她改观的,是另外一件事。
教堂里虽然生活的都是小孩子,但这毕竟是流星街,打架斗殴一点都不稀奇,原因千奇百怪,食物,玩具,地盘,甚至只是因为好玩。
所以,那天她被抢走牛奶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我静静的在角落里看着,罕见的在心里升起了一些好奇心,我在想她接下来是会嚎啕大哭,还是憋着眼泪去找教母们告状。
但是都没有。
她只是楞了一下,马上扬起笑容,嗓音萌萌的询问对方,为什么要抢走她的牛奶。直白的话让对方不知所措起来,可能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事,对方脸上强撑的镇定一点点崩解,有些慌张的支吾起来。
然后她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泫然欲泣的看着对方,哭诉着自己要是喝不到这杯牛奶会多么多么的伤心,多么多么的痛苦。
我叹为观止,我恍然大悟。
顺利拿回牛奶的她转过身,瞬间就变了表情,一脸得意的看向已经看了很久戏的我,显然早就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
多么丝滑的变脸啊,我真诚的觉得我能从她的身上学到很多很多。
我们迅速成为了伙伴,艾丝芙——也就是她,和我相处的非常和谐,简直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她负责坑蒙拐骗,我负责快速的转移、以及藏匿各种她骗来的东西,我们俩就这么狼狈为奸的汲取着身边所有能让我们活下去的资源。
我跑路的速度就是从那时候练起来的,那时候的我们,真快乐啊,简直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鸟。
坑蒙拐骗这一招百试百灵,靠着我们那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外表,我们的生活水平突飞猛进,连我都在艾丝芙的影响下,学会了面不改色的撒谎。
我和艾丝芙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们还能一起更久,直到我发现了她那惊为天人的脑回路。
艾丝芙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很冷很冷的冬天,流星街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冬冷夏热,春秋短的不可思议,在夏天被热死和冬天被冷死的人不相上下。
就算是我们俩,能得到的不过是两张很薄的被子,甚至都称不上是“被子”,只能说是两张破棉絮,就这还是教母们格外给我们的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