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周怀瑾的声音疼得变调,"连这个都......"
"并购过医疗器械公司。"齐延野手下力道不减,"尺神经粘连,术后没做康复训练?"
周怀瑾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抽回手,琴凳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普通车祸......"
"手术切口不会这么整齐。"齐延野直视他的眼睛,"这是显微外科的缝合痕迹。"
阳光房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周怀瑾的喉结滚动数次,最终只是说:"我想休息。"
主卧浴室里,齐延野将冷水拍在脸上。镜中的男人眼下挂着青黑,睡袍领口还留着周怀瑾挣扎时的水渍。他想起对方惊惶的眼神,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午餐是家政阿姨准备的。齐延野端着托盘轻敲客房门,发现周怀瑾正蜷在窗边沙发里看琴谱,右腕裹着热敷绷带。阳光透过他薄薄的耳廓,映出淡青色血管。
"吃点东西。"齐延野放下海鲜粥,"刚送来的活鲍鱼。"
周怀瑾小口啜饮着粥,不时偷瞄齐延野的脸色。当齐延野拿起他放在一旁的乐谱时,周怀瑾的勺子哐当撞到碗沿。
"《云雀》?"齐延野辨认着潦草的手稿,"你的作品?"
"练......练习曲。"周怀瑾的耳尖泛红,"很粗糙......"
齐延野突然走向钢琴。在周怀瑾惊讶的目光中,他生涩地弹了前八小节,错音多得离谱。周怀瑾噗嗤笑出声,又立刻捂住嘴。
"示范一下?"齐延野往旁边挪了挪。
周怀瑾犹豫片刻,最终坐到他身边。琴凳不宽,两人的大腿隔着睡裤相贴。当周怀瑾弹完整个乐章,齐延野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是他自己惯用的沐浴露味道,在周怀瑾身上却显得格外清新。
"这里......"齐延野指着某小节,"是不是少个过渡音?"
周怀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尝试加入降E音,"这样?"
"更好。"齐延野点头。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秘书发来的会议提醒。周怀瑾立刻识趣地退开,抱起乐谱缩回沙发。
视频会议持续到傍晚。当齐延野合上笔记本电脑,发现周怀瑾正坐在阳光房的地毯上整理乐谱,身边散落着母亲的手稿。夕阳给他镀上金边,发梢翘起一撮,随翻页动作轻轻摇晃。
"找到灵感了?"齐延野靠在门框上问。
周怀瑾仰起脸微笑,"你妈妈的《雨巷》......"他哼了段旋律,"和我老师教的技巧很像。"
齐延野蹲下身,无意中看到周怀瑾在乐谱边缘写的小字:「延野说这里用减七和弦」。这个发现让他胸口发烫,像喝了口刚烫过的清酒。
晚餐后,周怀瑾主动收拾碗筷。齐延野注意到他走路还有些飘,右手端盘子时轻微发抖。当周怀瑾第三次差点摔碎骨瓷碟时,齐延野接过餐具,"去洗澡。"
主卧浴室传来水声时,齐延野正在书房回复邮件。水声停止后,整间公寓陷入诡异的寂静。十分钟过去,客房门始终没有动静。齐延野放下钢笔,轻敲浴室门,"怀瑾?"
没有回应。
推开门看到的景象让齐延野血液凝固——周怀瑾蜷在瓷砖地上,湿发贴在惨白的脸颊边,浴袍散开露出大片胸膛。他右手抓着左腕,指甲在疤痕上抓出红痕。
"痉挛......"周怀瑾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
齐延野扯过浴巾裹住他,将人打横抱起。周怀瑾轻得离谱,像抱着一捆晒干的芦苇。当齐延野把他放在床上,发现对方正用左手死死攥着浴袍领口,指节发白。
"松手。"齐延野掰开他的手指,"你需要肌肉松弛剂。"
周怀瑾摇头,冷汗顺着下巴滴落,"过敏......"
齐延野翻出医药箱里的针灸包——这是母亲留下的,他从未想过会用上。当银针刺入合谷穴时,周怀瑾发出一声呜咽,右手抓住齐延野的睡衣下摆。
"忍三十秒。"齐延野固定住他颤抖的手腕,又在内关穴落下一针。渐渐地,痉挛的肌肉开始放松。周怀瑾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枕头上。
"谢谢......"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齐延野拔针时发现周怀瑾左胸有道细长疤痕,藏在锁骨下方,平时被衣领遮着。疤痕末端有个圆形痕迹,像是被什么钝器刻意碾压过。
"也是姑父的杰作?"齐延野用棉签消毒针眼。
周怀瑾拉紧浴袍,"高尔夫球......钉鞋。"
齐延野突然起身走向衣柜,翻出一件高领睡衣扔在床上,"穿这个。"
周怀瑾接过衣服,手指擦过齐延野的手背,"你针灸......"
"母亲有慢性疼痛。"齐延野收起针包,"看多了。"
当周怀瑾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齐延野已经铺好了沙发床。周怀瑾站在两米外,湿发还在滴水,"你要......在这里睡?"
"防止你半夜抽搐窒息。"齐延野调暗灯光,"闭眼。"
周怀瑾乖乖钻进被窝,只露出半张脸。齐延野关掉主灯,只留一盏小夜灯。在暖黄的光线下,周怀瑾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呼吸渐渐平稳。
凌晨两点零六分,齐延野被细微的啜泣声惊醒。周怀瑾深陷在噩梦中,右手抓着被单,左手无意识地拍打床垫,像在寻找什么。齐延野打开床头灯,发现他脸上满是泪痕。
"周怀瑾?"齐延野轻拍他的脸颊,"醒醒。"
周怀瑾猛地睁眼,瞳孔涣散。他本能地往后缩,直到后背撞上床板才清醒过来,"对......对不起......"
齐延野递过温水,"梦到什么了?"
周怀瑾捧着杯子,水面映出他颤抖的嘴唇,"忘了......"水纹晃动间,齐延野还是捕捉到那个词:手术台。
"睡吧。"齐延野没有追问,"我在这。"
周怀瑾慢慢滑回被窝,右手却悄悄伸出被角,指尖碰到齐延野的袖口。这个小心翼翼的触碰让齐延野心脏一紧。他犹豫片刻,最终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我在。"
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模糊的格子。齐延野听着周怀瑾渐趋平稳的呼吸,突然意识到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哭泣。这种认知带来奇异的重量,像胸口压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次日清晨,齐延野在咖啡香中醒来。沙发床上叠着整齐的毛毯,床头柜上放着体温计和便签:「37.1℃,我去做早餐」。便签角落画了个小小的音符。
厨房里,周怀瑾正用右手腕压着吐司边,左手笨拙地切牛油果。看到齐延野,他耳尖泛红,"早......早上好。"
齐延野接过他手中的刀,"我来。"
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餐。当齐延野准备去书房时,周怀瑾突然说:"我能......用下钢琴吗?"
阳光房里,周怀瑾调试着琴弦。齐延野坐在单人沙发上处理邮件,余光瞥见他将一块蓝色橡皮泥粘在某个琴槌下方。正午阳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耳廓,照出淡青色血管。
"好了。"周怀瑾活动了下手腕,"要听吗?"
琴声像月光下的溪流,清冷又温柔。齐延野放下平板,发现这是首陌生的曲子,旋律简单却直击心底。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安眠曲》。"周怀瑾的手指轻抚琴键,"给你。"
齐延野挑眉,"我?"
"你黑眼圈......"周怀瑾比划了下,"很重。"
阳光在施坦威漆面上跳跃。齐延野走向钢琴,在周怀瑾惊讶的目光中按下几个音符,"这里,是不是该用属七和弦?"
周怀瑾的眼睛亮起来,"你懂和声学?"
"母亲教过基础。"齐延野又弹了段旋律,"她总说音乐是......"
"最好的药。"周怀瑾轻声接道,随即意识到失言,"教材上写的......"
齐延野凝视着他手腕上的疤痕,突然问:"想继续学琴吗?"
周怀瑾的手指僵在琴键上,"我的手......"
"茱莉亚有最好的康复中心。"齐延野说,"我可以......"
"不用!"周怀瑾猛地站起,琴凳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我......我去准备午餐。"
看着周怀瑾逃也似的背影,齐延野摩挲着琴键上残留的温度。阳光房里,施坦威漆面映出他紧锁的眉头——那道疤痕,那场"车祸",还有周怀瑾对茱莉亚的异常反应,拼图还缺最关键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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