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魔音贯耳
云卿收起铁笔,一把将柳朝闻拉住:“走,落风居!你我多少年没见了?今日相逢,怎么也得不醉不归!”
两人并肩穿街过巷,一路无话,入了落风居,掌柜一眼认出柳朝闻,忙亲自接待,又见云卿这位风姿不凡的年轻人,也不敢怠慢,亲自领至楼上厢房,还未开口,云卿就道:“掌柜的,三坛酒,再来几道下酒好菜——热的辣的都来,不够我再点。”
那苗人掌柜笑眯眯应下:“二位今儿怕是打赢大仗了罢。”
姚城县本就不大,有点风吹草动便能传遍各处,云卿也不甚意外,只朗声一笑,说道:“算不上。”他坐下后,目光却落在柳朝闻脸上,“你与那和尚有仇?”
柳朝闻摇了摇头,自己斟了杯酒,饮了一口。
不多时,菜酒齐备,香气腾起,云卿不客气地自斟自饮了一杯,说道:“我倒觉得,那和尚不像是坏人。”
柳朝闻略一抬眉:“哦?”
“他那拳路,是少室正宗的达摩拳法,架势简练,步踏中宫,拳出直线,力道干脆利落。”云卿放下杯子,道:“你也看见了,那几拳,打得是穿透劲儿,专破要害,讲究一击制敌,不是花拳绣腿。想来,多半是少林嫡传。”他顿了顿,又道:“少林寺的和尚虽然迂腐,却最讲规矩。我瞧他出手虽狠,眼神却正,若不是误会一场,未必便是敌人。”
“你打架还分眼神的?”柳朝闻语气冷淡。
云卿笑了笑,倒也不恼:“他方才并未下杀手,处处避让,分明是不愿多生枝节。你这……与他到底有何旧怨?”
柳朝闻闻言轻叹,低头续酒。
云卿知他心有所碍,便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怎地来了这边?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姚州碰见你。”
柳朝闻闻言抬眼,神色松了几分,道:“我来找师父,他寄了封信,说人在姚州。”
“陈师父啊……”云卿点头,“他竟也来了此处?看来你我这次能重逢,倒也得感谢陈师父。想当年,若非他与你及时赶至阊明寺,我恐怕早在那场火中化灰了。”
柳朝闻似也想起往事,唇角微勾,却问道:“你不是早被你父亲接回去了,怎的也到了此处?”
云卿闻言,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被笑意掩去:“我那位老爹啊,五十大寿将至,非要我替他送请帖,邀各派同赴魔山贺寿。”他举杯一饮,语气略带几分讥讽:“他还真有脸,说要请天琴山庄的庄主为他举杯,我怕我贴子未送出,人先被丢出山门。”
柳朝闻闻言抬眼,看他一眼,知他仍未释怀,轻轻叹了口气。
——鹤笔魔山宫,江湖十八门之鹤笔门。云卿出身正是魔山宫掌门云甫生之外室之子,其母乃乡间妇人,苦等云甫生三年后,带着云卿自江南道跋涉至狼山州来见其父,不料云甫生只派人来看了一眼,就轰母子二人下了山;母子二人本就一心投奔,早无银两傍身,不久后其母在陇右道冻饿而死。云卿厌恶其父始乱终弃,再不提及此事。为活命,曾拜入陇右道一破败小寺庙阊明寺中剃度为僧,法号道涯,但入寺没有两年,寺庙即被战火所烧。幸得陈磬与柳朝闻路过,将其救出,带回幽州。云卿二十岁时,云甫生忽然派人来寻,众人虽然不知缘由,但云卿向来对柳朝闻无甚隐瞒,信中曾向他提及云甫生嫡妻所出的四个儿子尽皆染恶疾而亡。
这时云卿似乎觉察到柳朝闻的心绪,反倒笑了起来,举杯一碰:“若非送请帖,我又怎会在此遇你?今日这一杯,是敬重逢的缘分。”
柳朝闻也举杯,轻轻一碰:“敬缘分。”
二人对饮数杯,气氛渐酣。云卿兴致正浓,便问柳朝闻这一路可有遇上什么稀奇事。柳朝闻放下酒盏,想起昨夜在楼下听得那桌江湖客的闲谈,随口道:“倒也有一桩……昨夜在此,有人说玉虚宗的大弟子洪英在剑门山下被害,似乎是中了‘化骨手’。”
云卿闻言眉头一挑,缓缓放下酒杯,神情间多出几分为难:“啧,化骨手……那岂不是与剑门派有关?……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柳朝闻不解。
云卿叹了口气:“我几日后便要去剑门派送帖子了。”
柳朝闻有些无语:“魔山宫没有旁人了?你一人还要去多家送帖?”
云卿笑道:“倒也不是。我不过是不愿见他,便借口多送两家,好迟些回去罢了!”他一手支着头,有些为难,“这下好了,避也避不过,说不得要去看看热闹了!”话说的委屈,语气却带着些兴奋,他看向柳朝闻,笑道:“朝闻,想必这剑南道的风光你定然少见,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跟我一起去凑个热闹如何?”
他见柳朝闻抿了一口酒,知道他兴许有些为难,遂又笑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此行是寻陈师父的,但若寻他不着,说不得他也往剑门山凑热闹去了。我们若去了,难保不能遇到不是?”
柳朝闻无奈一笑,这云卿比他还要大了四岁,只是入门晚了,只得叫他大师兄。但是他早已非敕封庄弟子,再如此叫倒让柳朝闻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况且云卿所言不错,陈磬虽然是为了躲避仇家方才隐姓埋名,但他确实是个爱凑热闹的。若是听说了玉虚宗带人围了剑门派,他确实可能偷偷跑去瞧个热闹。遂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吧,等你从天琴山庄回来,我若还未寻到他,咱们便一道往剑门山,也好看看这‘化骨手’究竟是何等手段。”
云卿眉开眼笑:“好好好!那我明日就先去天琴山庄。若回来还见你在姚州,那咱们就一道入剑门。”他举杯向柳朝闻的杯子上一碰:“就这么说定。”
柳朝闻与他轻轻一碰,未答话,却也将杯中酒饮尽。
窗外夜风微起,吹得帘影微晃,酒香与旧事共沉于杯中,一时无声。桌上两人,一个淡定如水,一个眉眼带笑,谁也未道破心头各藏的波澜。
次日一早,柳朝闻又往街上寻人,此番除了陈磬,他也留意上了叶尘的踪迹。不知那和尚究竟与叶尘有何旧怨,那和尚可又追上了他,他如此关心他那师妹,二人到底……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是你要找一个小个子的老头儿吗?”
柳朝闻循声看去,却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柳朝闻蹲下身子点了点头:“你见到他了?长得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