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只有街区守夜的清洁工在打扫街道,悬挂路灯。马车驶过贵族的别墅区,穿过城市中心的广场,转进了一条没有路灯,房屋杂乱拥挤的巷道。
安珀没睡多久。
她朦胧中听到了有个耳熟的声音气急咆哮:
“凯恩!你是让我,光辉之主的内殿理事长,违背教会律法!我跟你讲!这孩子的情况必须上报!”
“我也没说不让你上报啊,”莫里斯伯爵一上一下抛着手里的单片眼镜,“你倒是上报啊,写安珀我签字,写安珀·弥瑟瑞亚(Mithria)我不签字。”
“做我主的弥瑟瑞亚哪里亏待你了?!哪里亏待她了?!我跟你讲!雷霆之主的哈达德(Hadad)待遇还没我主优渥!”
“就凭这个钥匙,匠造之主的教会能直接封我侯爵来换个……他们养的神权代行人是叫弗尔勘(Vulcane)来着?”
“南大陆那种侯爵?宝石堆里算个玻璃!有种你现在就找船出海啊?!我跟你讲,你——”他突然停了停,“——你耍我?!你明明——”
安珀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睁开眼睛,刚好看到昏黄的灯光下,莫里斯伯爵正大笑着往门口走。
“人先藏你这儿了,”他一面开门一面飞快地说,“别上报,我得抓紧时间找船,哈哈哈。”
“——滚犊子!”
安珀眨了眨眼睛——气得挥手冲门口丢羽毛笔的,是那个考场上见过的,圆脸的巡查理事。
几不可闻的“笃”的一声,羽毛笔的木笔尖整个儿嵌进了木门框里——很深,羽毛杆子都进去一截那种。
他挠着自己金褐色卷发,走几步过去伸手拔——笔尖没了,大半截羽毛断到了手里。
“气死我了,还跟我装,当我不知道你……”他嘟囔着转头,然后沉默了——
默默围观的安珀和他一不小心四目相对,空气中有种莫名尴尬的味道。
他扭头清了清嗓子,说:
“潼恩小姐,我是光辉之主的祭司,卡洛尔·弥瑟瑞亚。由于你凝聚钥匙导致严重精神损伤,莫里斯伯爵把你送过来我这儿——别担心,你的超凡钥匙状态非常稳定,所以这种精神损伤是会自然恢复,不会导致心智崩坏的,我不会把你关到教会监控室去。”
安珀爬起来坐着,发现自己在一只原色粗麻布罩着的大沙发上。沙发手感有些特别,里面填充物十有八九是谷壳草籽之类的东西。
“弥瑟瑞亚先生?”
“卡洛尔祭司——太麻烦了,直接叫我卡洛尔,”卡洛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大杯燕麦,“弥瑟瑞亚不是姓氏,是光辉之主下属超凡者的称号。”
“卡洛尔,我要在这儿做什么?”
“吃东西,我去收拾一个房间给你住,你至少得在我这里待两个月,”卡洛尔递过来一只陶瓷勺子,“修复精神损伤,学习控制超凡能力的知识——以及打杂。”
卡洛尔充满怨念地强调。
“我跟你讲,我这儿不养闲人!既然凯恩·莫里斯这个渣渣不肯让你做弥瑟瑞亚,等你精神损伤恢复,就得干活儿当自己的学费!”
“好的。”安珀点点头。她尝了一口燕麦,发现卡洛尔居然还给她放糖了。
——交了大学学费,想早早排班去实验室打杂还得成绩出彩被教授看中。穿越过来给你打杂,就能等你教我怎么徒手把羽毛笔怼进门框的本事,我赚大了谢谢。
——但是这屋子,怕不是会蟑螂壁虎蜘蛛泛滥啊?
墙面粉刷得很粗糙,有些地方还露出红砖。虽然现在脚下的地面是大块石板,房顶可明显是木制的,横梁被油烟熏得发亮——也不知道这个有点老旧的房子盖了几层,有没有定期仔仔细细检查白蚁之类的隐患。
卡洛尔准备的一楼小房间里居然还有个盥洗室,这个房间位置紧挨着厨房和楼梯,是个不容易被打扰的死角。里面有墙壁之间粗麻绳织网兜起的吊床,和木板架设的床头柜。虽然不是新的,看起来也很久没人用过了。
“这几天你就好好睡觉,能睡多久睡多久,头不疼了告诉我——我这儿没有小孩子衣服,你先凑合一下。会改的话,针线在厨房柜子里,自己去找。我跟你讲,我要继续工作了,不准下楼,不准跑到你房间和厨房以外的地方去。”
卡洛尔在床头柜上放下几件未染色的薄麻布长袍,留下一盏有手提罩子的油灯,转身匆匆沿楼梯去了地下室。
安珀默默在心里吐槽。
——入夜了还要工作,这位无论身手如何,显然也只是个社畜啊。
——虽然已经不怎么头痛了,只有正常的困,但他说的是“几天”,我还是谨慎点,拖两天再告诉他,免得被他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