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翳的画不抢手,又买不起颜料,只有一些寡淡的墨色,画得还不如花花绿绿的年画漂亮。常常是,卖一整天才卖出去一幅,只得几个铜板。
杨言揣着铜板去药店了一问,药的价格贵得吓人,几钱的药居然要十几个铜板。
杨言没有买药,把卖画的钱都换了米和馒头。在回去的路上他顺手折了些野草,混在唐翳那些药里头,碾碎了,觉得横竖看不出来,便一起给唐翳敷上了。
他天真的以为唐翳会慢慢好起来,他记得他去年也有过一次不小心折了胳膊的经历,拿板子固定了半个月,就自己好起来了,现在照样能打能扛。
唐翳要死了。
杨言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闷闷的想着。他随手抓起身边的拐棍,在地上戳出一个又一个雪洞。雪沫溅到他如刀刻般的眉峰上,他抬手擦了下脸,眼睛周围一片水润的湿气。
搓了个雪球填进嘴里,杨言狠狠的把拐棍插进雪里。
唐翳是我兄弟。他这样想,开始费力的扒拉开雪层,一点一点挪下山去。
山上积雪极深,镇上的街道却是干净的。
杨言抽了抽鼻子,街上清清冷冷,全是水汽。
商铺都没有没开门,连个卖馒头的人都没有。偶尔有人瑟缩着脖子,搓着手出来探头看一眼,又躲了回去。
天冷,连做买卖的人都懒了。
杨言一个人颇为失望的走了大半条街,想着混进药铺里头偷药的愿望落空了。
他开始侧头,审视起街角的告示栏,希望能寻着一处招散工的地方。
去年端午,他曾运气极好的和唐翳一起,混进一户人家里头帮着置办酒席。唐翳负责念端午驱邪的祷词,他负责看守祭祀用的各项器皿。干了两天,不仅管饭,最后还各得了一吊钱,足够两人买了好些米面。
杨言认识的字不多,招工的告示勉勉强强可以读个半懂。
告示栏上只有零星的两三张告示,招的都是在镇上有气力有住处的壮汉。
杨言从街头挪步到街尾,有些茫然。
过了正午,日头大起来,身上倒不似原来这般冷,只是腹中饥饿,愈发觉得胃里有团火,热辣辣的烧起来。
杨言抱紧了身子,抬眼望了望白花花的太阳。阳光耀眼,刺得人头昏眼花。
杨言伸手揉着眼睛,收回视线,蓦地看到街角的告示栏上,新增了一张红色的告示,不由一阵兴奋,发足跑去。
那告示与别的不同,用红纸张贴着,题头也不是他熟识的“招工”二字,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段文字,末了还缀着一幅画,画上是一株藤,与绊倒唐翳那根倒有七八分相似。
杨言十个字有九个均不识,在告示前看了许久,摸不准上面是要干什么。
“小兄弟,你见过图上的血藤?”
毫无征兆,一个低沉的声音入耳。杨言吓了一跳,转头便见身后站了个头戴斗笠一身灰白棉布衣的高大男子。
看到杨言回头,那男子又问了遍。
杨言指着告示:“这上面写着什么?是招工吗?”
男子背着手站在那里,身形挡了大片阳光。
杨言今年十五岁,身高在村子里已经算是拔尖的了,那男子却足足比他高了两头。
“这张悬赏令是我贴的。我急需图上的血藤制药。打听得它素来长在悬崖上,走了好几个地方均寻不得,故而想在此碰碰运气。”
“不知小兄弟可曾见过图上的血藤?”男子低头看着杨言,藏在斗笠后的一双眼睛有几分热切。
杨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了指那告示:“给钱么?”他曾听唐翳说过关于“悬赏”的事宜,官府或是富贵人家偶尔遇着自己办不到事情,就会贴悬赏令拿银子差人办事。
“上面写了。”男子用低沉的嗓音回道,“血藤的价格按长度算,每尺十两银子。”
杨言失声道:“十两?”
“嫌少?”
杨言摇头,飞快问道:“什么时候要?我要是寻着这藤,要怎么给你?”
男子指了指街心的一家茶肆:“我给你两天时间。你若寻着,就到那找我。”
杨言点点头,抬手揭下那告示,卷了收进怀里。
男人随手给了他一小锭银子:“这是定钱。”
杨言接了银子,又忍不住问:“你不怕我拿了钱就跑了?”
男子挑了挑嘴角,似是笑了笑:“你可以试试看。”
他笑容极冷,杨言站在他身形投下的阴影下,莫名打了寒噤,退开两步,手心却依旧紧紧攥住那小锭银子。
“你等着,我定会回来寻你要银子——”
男子不置一词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