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刑具上一长一短,如桌墩似的腿,腿骨外凸,泛着森森冷光,边缘的肉被剔得很干净,不见血迹,才让刘万寒不至失血而死。
宋萝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指捏住侧边的裙摆,说完上一句话:“他的双腿已断,即便成了恶鬼也应是不良而行,大人既想要他死后来找我,那民女只能快些跑了,跑得比他快自然就不怕了。”
沈洵舟愣住,她的话钻入耳中太快,已叫他明白过来其中意思:刘万寒死了也是个残疾鬼,她跑得快,鬼追不上她。
他脸上的笑凝住了,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她,一时没说话。
借着眼角余光,宋萝飞快瞥了他一眼,如今无论他问什么,都要以他最不起疑的话答,哪怕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傻子。
她看清沈洵舟的神情,虽看不出来什么,但她猜测应当是“无语”。
那双金纹长靴走近牢门,沈洵舟换掉了那件天青色圆领袍,穿了件更清雅的颜色,品蓝色圆领袍,领口翻出暗黄色的半领,黑细腰带束于腰间,垂落一只玉色环佩。
袖口也挽出两截暗黄色,给这沉闷的地牢,添了几分明艳。
“叮铛”几声,捕快卸下牢门的锁,那蓝色身影踏进去,两抹黄映着火光,犹如夜中飞舞的金蝶。
背后一凉,尖锐的冷意顶在背上,泛起细密的疼痛。宋萝垂下眸,对上银白色光泽映出的自己的脸。
“姑娘莫要妄动,刀剑无眼。”林赫自身后说道。
宋萝只好向牢内看去。里面更加昏暗,完全看不清刘万寒的具体情况,更加接近不了他,她尝试眨了眨眼,期望他能注意到自己。
刘万寒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望来,沈洵舟站在他跟前,黑色护腕束住袖口,白皙如玉的手指捏着把刀。
前几日,他便是用这把刀,这样的姿态,一刀刀刮去自己的肉,剔去自己的骨,万痛穿心,偏生还死不了。
刘万寒哑笑两声:“狗官,你死了这条心吧。”
面对这样的挑衅,沈洵舟面色不变,轻悠悠转着指尖的刀,刀晃如残影,他侧了侧身,刀悬停在空中,指在身后宋萝脑袋上:“想清楚再说,她的性命,在你一念之间。”
那张脸被血覆了半张,另半张足以让他认出,刘万寒神情骤变。
宋萝飞快对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他看清没,身后林赫扣住她的肩,将她硬生生转开。
“姑娘,烦请去隔壁牢中稍候。”林赫不由分说压着她进了另一间牢房。
宋萝扑上落锁的牢门,飘起的青色裙带落在他捏着锁头的手背,她神情着急又畏惧:“您这是要拿我当犯人吗?我分明无罪!”
林赫轻轻撩开手背上的裙带,冷硬着脸:“大人应当与姑娘说过,是请你帮一个忙。”
“我说过什么了?”沈洵舟笑了笑,看着刘万寒染着浓重血渍的脸,再次转了转指尖的刀,“哦,我是说过,若你供出你幕后主使,便放你一条生路。”
他话锋一转:“但你如今为那名女子,毫不犹豫地便供出的名字,本官可要斟酌几分,我这手上的筹码,可比我想象中的重。”
刘万寒的声音几乎从喉中挤出:“她是无辜的,你想要的,我已经说了。”
“无辜?”沈洵舟如玉面孔被刀刃映出寒光,黑色眼瞳微垂,“既然如此,那本官再问一个问题,那燕国细作意欲何为?”
“这个我真不知晓。”刘万寒闭上嘴。
看着他和前几日一般,撬不开嘴的木讷模样,沈洵舟捏着刀在他眼前晃了晃,身处四周血腥的刑房,一张脸白净得泛起光,圆润的眸子浮起恶意:“瞧瞧她半身浴血的可怜模样,你也不想她变得和你一样吧?”
刘万寒绷着脸,眼里迸发出恨意。
“那绣帕里藏了东西不是吗?你怎会不知晓?”沈洵舟道,“规则照旧,你一次不说,我便砍一寸她的腿。”
刘万寒几乎咬碎牙:“你别动她,我说。”
“那燕国细作混入长安,是为寻长安城防图,我家大人见其中有利可图,便让我暗通款曲,为他办事。”
沈洵舟转了转眸子,伸手招停一旁正写证词的长安县尉:“那绣帕是谁给你的?”
刘万寒额上的血流进眼睛里,直直盯着他:“自然是我家裴大人。”
被这样的眼眸看着,沈洵舟想到了宋萝。她盯着自己看时,也是这般直勾勾的,当真是如出一辙。
年少相识的旧日情人吗?
沈洵舟将手里的刀扔开,砸进铁质托盘里发出“铛”的一声。
他偏头浅浅笑,和煦看向浑身发抖的长安县尉:“于县尉方才听清了?那燕国细作意在长安城防图,如今可能混在军中,还望您详查一番。”
于县尉抖得像个筛子,连声道“是”。
得到有用的信息,沈洵舟心情好了些,不知为何却觉出一点无趣,这老头抖得实在丑陋,胡须像只枯白的草。他又想到了那对飘扬的红色发带,犹如狐耳般的双髻。
牢外甬道两侧的火光闪了闪。
沈洵舟走进另一间牢房,看见宋萝蹲在角落,青色裙摆在散乱的稻草上散开,耳后双髻上的红色发带温顺地垂在肩侧。
宋萝心跳飞快,猜想到自己会被当成威胁刘万寒的棋子,却想不到刘万寒会如何应对,但看沈洵舟如此平静盯着自己,心想自己的身份应当还未暴露。
她继续维持着一个无辜女子的表相,害怕又天真地问道:“我......我可否当面见见刘万寒?”
沈洵舟一双黑瞳望着她,漂亮如玉的面孔勾起冷笑,如夜中清湖泛漪,荡起层层碎月,柔润寒凉:“自然可以,宋姑娘待他,还真是情意绵长。”
宋萝手心泛起汗。她要顶着沈洵舟的目光,找到法子,让刘万寒不知不觉地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