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谢闻远看上去越来越像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只是依然脾气好性子软,也没什么主见,不过有萧风清的庇护也不再受什么欺负。
谢侯虽然不吃萧风清那一套,却愿意给大皇子几分面子,故而侯府里也没人再欺辱他。他也不再像幼时那般期待着所谓血脉亲情,与父母兄姊相处时客客气气,却并不亲近。
谢闻远唯一一次发作,是殿下为了给他撑腰一连揍了好几个世家少爷,被告到御前后殿下被禁足,那群少爷嘲笑他是没了主子撑腰的丧家犬,言语上对殿下也是多有不敬,谢闻远罕见地生了气,一个人打了六个。
谢闻远挂了彩,回去还差点被谢侯动用家法,萧风清得了消息顾不上自己还在禁足,叫流云带着自己翻墙出去赶去了谢府,拦下了谢侯的戒鞭。
看着谢闻远脸上挂了彩,萧风清原本还生着气,在听说他一打六还打赢以后又忍不住骄傲起来,直夸他厉害,夸得谢闻远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明明在其他人眼里他犯了错,在殿下眼里却是值得夸奖的事,殿下一直是谢闻远的底气。
朝夕相伴近十年,谢闻远早已成为了萧风清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拿来与谢闻远共享,他培养谢闻远,将自己所学的一切都教给谢闻远,若说毫无私心,萧风清自己也不信。
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幼年时期的孤独,即使对谢闻远也未曾提起过。既然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起呢?只要余生不会失去谢闻远,他就不会是孤独的。
所以在梦中看到话本上的内容以后,他最先愤怒的是被夺舍的谢闻远、被杀害的妹妹以及不知所终的父母,最后才是死于非命的自己。
异世之人将萧风清平生所在意的一切全毁了,叫他如何不怨恨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与异世者不死不休。
在他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两个暗卫时,流云一如既往地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秋江罕见地沉默了许久。萧风清想说什么,却见她抬头时眼中滚落两串泪珠。
“殿下这一去,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们两个了?”她问。
萧风清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让两人扮作侍从抛头露面,对于暗卫而言确实是某种被放弃的信号。但萧风清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会经历什么,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得来。
流云与秋江曾经填补了他友情上的空白,他不希望二人的将来都在漫长的等待中耗费。
“算是我留给你们两个最后一个任务吧。”最终他说,“公主回来以后,你们两个去做普通人,不再做暗卫,不再做奴仆,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你们是自由的。”
他将两个人托付给了妹妹,萧月明与他一胞双生,自然也懂得哥哥的担忧。她会如萧风清期待那般善待二人,也会为他们安排好未来。
那一纸身契萧风清早已付之一炬,他希望自己走后流云秋江是自由的,哪怕日后他客死他乡,也能稍稍安心些。
萧风清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除他以外,他不希望自己所珍视的任何一个人因此丧命。
“你不会死的。”有人在他耳畔这样说,“玩弄他人命运的人终将自食恶果,该死的另有其人。”
那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得萧风清甚至要怀疑说话的就是他自己。他看不见说话的人,但却没来由地感到安心。
自从做了那个梦,萧风清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听了那道声音的话,他松了一口气,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但谢闻远在哭。
那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却如猫爪一般一下下挠着他的心,叫他怎么也睡不踏实。
谢闻远一声声地唤着“殿下”,声音虽然缥缈,但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声音越弱越勾着萧风清的心弦。他想叫谢闻远别哭,想说自己只想睡一会,不知为何发不出一点声音。
太磨人了……萧风清想,他这一觉怕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