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上建筑彼此相连,偶尔间隔也只留出一米宽的小巷供人行走,一旦起火,很容易形成火烧连营的趋势。
一时间人头攒动,各家各户拎着水桶往自家墙上浇水。
朱向西笑出了声,原以为他们会去救火,原来是各扫门前雪。
等了一会,她点的鹌鹑蛋烧仔鸡盖浇饭上了。带壳的斑点鹌鹑蛋混在一只长了毛的小鸡仔周围,倒像是小鸡下蛋。
她叫来老板,笑嘻嘻问:“请问这是什么蛋?”
“这还不明显吗?这是鹌鹑蛋啊!”
“蛋壳为什么不去掉?”
“去掉了你怎么知道是鹌鹑蛋呢?”
“……那这只鸡不拔毛也是为了体现这是只鸡?”
“这倒不是,这只鸡蛋壳是去掉过的,至于这个毛……有些人就爱吃鸡毛,您要是不爱吃,我倒是可以帮您吃掉。”
朱向西瞪大眼睛,嘴巴差点合不上:“我不要你吃掉,我要你拔掉。”
“行行行,”老板端着盘子走到柜台的位置,此时店里没有多少客人,朱向西不用很费力就能听见他跟收银员抱怨,“活珠子都不懂,还嚷着要拔毛,拔了毛的还叫什么活珠子,那叫小鸡仔。”
收银员嘿嘿笑着,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吃着鸡毛,很快,一盘新的‘小鸡下蛋’上桌了,褐色的鸡毛混在狼藉的白米饭里,看上去像是肉丝。
朱向西盯着那只歪脖子的脱毛小鸡仔,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远离正常人的世界。她用勺子拨动着小鸡,选了几块没被污染的白饭吃了几口,又把鹌鹑蛋剥壳吃掉,结账走人。就在她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回头一看,果然,老板已经端着小鸡下蛋边走边吃,露出满面红光。
她差点吐出来,不如说,对于刚刚那个竟然能吃下那几块饭的自己,她感到不可思议,有种在潜移默化中被同化的无力。
远处的天空上被黑灰色的烟雾笼罩着,不用说,肯定是起火的那家店铺。不知为何,朱向西涌出一股奇妙的既视感,仿佛那家店就是她要找的吱吱街二十六号。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很准。
店铺大门的灰墙上钉着一块二十六号的铁牌子,被熏黑了一半,吱吱街三个字已经分辨不清。
外圈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们拿着水桶浇湿了隔壁建筑后,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看热闹。
内圈站着不少浑身熏得漆黑的人,有的背着包,有的拎着行李箱,狼狈不堪。
“齐要呢?”朱向西挤在人群里,不知道该问谁,干脆随意发问。
“估计死了。”
“对,烧死了。”
“多可怜啊!”
“哈哈,你是舍不得吧?”
“上周去光顾了几次?”
“哎呀,不多,也就四次。”
“噢哟,这么多,不会是你家那位烧的吧?”
“怎么可能?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干……这种事,这……可是犯纪律的……”
眼见那火势越来越大,只有零星几个人打水救火,根本无力回天,朱向西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一道人影冲过人墙,抢过扑救人的水桶打水倒在身上,毫不犹豫冲进了火场。
“哈,阿朝还是这么能干啊!”人群里有人窃笑。
“老相好在里面,不能干也得能干,哈哈哈……”
不多时,一个接着一个被烟熏倒的人被送到了门口,围观的人仿佛失去兴致一般逐渐散去。这时,来了一批穿着同样黑衣的人,带着水桶前来救火。
朱向西得以占据最佳观戏位置,见他们打水,递水,倒水,有条不紊。
这场大火燃烧至傍晚才被熄灭,很快,再无一人围观。受伤的人也都被抬走,也许去了医院,也许去了其他住处。
只剩下朱向西,呆站在那里,打算找一个叫齐要的人。
这座小镇有个规矩,入夜后不能出门。
夕阳西垂,朱向西忽然想起这个规定,心里一阵发紧,尽管她不信邪。看看左边的饭店,已经拉上卷闸门,再看看右边的旅馆,已经排开铺板准备关店。
朱向西只犹豫了片刻,这条街所有的店铺已经全部消失在夜色中。站在石板路中间,一路看过去,只余下道路两旁的灯光,像是为恶鬼引路的旗帜。条条大路通到脚下,通向自己。
这时,朱向西意识到自己可能陷进一个设计巧妙的局里。
无助四顾心茫然,朱向西猛地听见远处有瓦片落地的动静,心想不会这么倒霉,第一次夜出就碰见鬼吧——很快,另一个方向传来利爪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风声的还有一阵阵低吼。
风?原本摇动的灯笼早已消停,画面静止,一动不动。既然如此,哪来的风声?不,这不是风声,而是有东西正在迅速划破空气。
空气仿佛被凝固,停滞不前,四周除了烧焦的木屑气味,忽然见飘来一股恶臭,混在原本就黏腻的空气里,使得她像站在一坨胶水中,无法动弹。
好似少年时候总做的噩梦,危险即将到来,可偏偏自己鬼上身一般无法逃命,只能呆在原地等死。
来了,有什么东西来了——
腥臭的液体沿着月亮的边缘缓缓滴落,霎时间,手腕被人拉住,转头一看,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像熏过的干尸。
“再不走,等死啊?”是个年轻的男人嗓音。
“你是……阿朝?”
朱向西想起之前听见闲人说的闲话。
“不,我是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