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南校区·废弃教具仓库三楼
上午十点零五分。
周墨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踹开铁门,逢思余正坐在生锈的手术台上削铅笔。
棕色的长卷发垂在沾满颜料的围裙上,青色眼睛盯着美工刀尖在指尖转圈,血珠顺着刀刃滑下来,啪嗒掉进装咖啡的易拉罐里。
"这地方死过三个挂科重修的倒霉蛋。"周墨把Gucci包甩在积灰的石膏像上,鳄鱼皮压碎了维纳斯的鼻子,"你是不怕晦气吗?"
逢思余突然把美工刀插进左臂,鲜血浸透绷带时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旧伤:"上个月我还在荒无人烟的野外画心脏解剖图,用我自己的血调的水彩。"
她舔了舔刀尖,青涩的眼眸微微上转,嘿嘿一笑:"老师,比朱砂更艳,您要不要试试?"
周墨的烟灰缸砸在铁皮柜上,惊飞了窗台打盹的乌鸦。
她几次抬手欲言又止,只好硬生生咽下一口气。
"M的,你爸知道你入选中央美术跨校双专业生考试,还知道是我监考时,昨天打着视频跪着求我收你。"周墨用高跟鞋尖挑起地上撕碎的画稿,那是逢思余用考古探铲刮破的仿作,"放着著名的好画不临摹,非要往泥巴里钻,不提升画技?"
逢思余掀开帆布包,哗啦啦倒出十几把洛阳铲。
她低下头抿着唇。
青铜箭头在水泥地上叮当作响,她捡起个辽代马镫:"上个月收的,和明朝青花瓷埋在一个坑里。"她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纹着燃烧的太阳神鸟,"哈哈,我爱临摹哪个又关你什么事儿,又不讲究一个时空一个事儿?"
逢思余的灰色外套擦过墙角的涂鸦,她抄起一旁的消防斧砍向大卫石膏像。
石屑纷飞中,周墨模糊看见逢思余笑着把考古刷插进自己刚包扎的伤口:"你这石膏像丑的要死,我帮你砍了,应该不介意吧,周老师?"
"我要你用水彩画人体骨骼。"周墨的烟头按灭在临摹画上,烫穿了纸上梵高的月亮,"用考古分层法构图,每周交三幅能让教务处心梗的作品。"
逢思余正用绷带缠着渗血的胳膊,突然将整瓶松节油泼向通风口。
她恶意的笑未减半分:“每周交三幅,要把我画心梗吗?”
作业多到炸,老娘会画到手抽筋,亲爱的老师,您是想让我进化成八爪鱼吗??
生锈的铁网在阳光里投下血丝般的影子,她拿起一瓶辣椒油,倒进被压扁的铁罐子里,伸手有模有样的说:"我敬'落榜先祖'一杯。"
火焰腾起的瞬间,周墨的丝巾着了火。
她却盯着逢思余锁骨上的纹身:"再加一条——你要疯归你疯,别死在我前面。" 我不想同归于尽。
逢思余把最后一块带血的绷带塞进大卫像的伤口,突然从帆布包拽出条蟒蛇皮:"上周解剖课顺的,当拜师礼?"
周墨没回答,反而反问:“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疯吗?”确定精神没什么问题吗?
后面那句话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逢思余站在最亮的火光中,肆意的狂笑,笑得眼泪都奔了出来。
“没。”
“我舍友让我别整天发疯,我回手一个,把宿舍合照P成通缉令——‘这才叫疯狂全家福!’”
“还有之前有一次,一个算命骗钱的说我命里缺火,我直接把他摊子烧了,问他,现在够旺了吗?”
周墨:“……”
仓库外突然传来尖叫。
逢思余正用剑尖挑着自己染血的发梢,窗外飘进教务处主任的怒吼:"周墨!你带了什么疯子烧仓库?!"
两个女人在浓烟里碰了碰燃烧的纺制青铜杯,像在完成某种邪教仪式。
来个小插曲:别人P图:瘦脸大眼。
逢P图:把泡面P成米其林。【点赞点赞】
昨天20:47 贵州村子后山。
江落棠的白大褂下摆卷着死结,塑料雨衣早被荆棘撕成条状。
她第三次踩进泥浆时,听见前方土胚房传来瓦片碎裂声——十三岁的杨春桃正扒着门框,山洪已经漫过她的小腿肚。
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她理智,脸上早已挂满水痕,不知是水还是泪。
"松手!"江落棠的吼声混着雷鸣,手镯早不知丢在哪个泥坑。
她甩开赶来拉她的林学长,整个人扑进翻涌的黄浆里。
洪水卷着碎石擦过耳际,她突然想起今早被自己骂哭的老村长说过:后山的泥比鬼还馋活人血肉。
怀里的女孩像只湿透的雏鸟,幼小而又使人怜悯。
她左手一疼,差点没抱稳小姑娘把她摔下这山洞。
江落棠摸黑清点急救包:三片退烧药、半卷绷带,而手机早成了还在流水的砖头。
洞外雨声裹着野猪嚎叫,她解开白大褂把春桃裹进怀里,肋骨撞上岩壁尝到血腥味。
"姐姐在发抖。"杨春桃的贵州话带着哭腔。
"闭嘴。"江落棠摸出药片塞进她嘴里,"你体温再降两度就能给野猪当冰棍。"她死死盯着洞口晃动的树影,她袖口提前两天缝的GPS定位器正在雨衣碎片里闪光。
搜救队的强光刺破晨雾,江落棠正用美工刀削着湿透的木簪。
杨春桃在她怀里睡得打颤,两人身下垫着染血的素描本——去中央美院的那个温柔疯丫头逢思余出发前硬塞给她的写生册,此刻浸透了泥水却奇迹般护住了最后一丝体温。
"江医生!"村支书的手电晃过岩壁,照亮满地野猪蹄印。
江落棠把杨春桃推向来人,自己扶着石壁起身,白大褂上的苏绣忍冬藤在晨光里开出血色碎花。
前情回溯
19:32 村旅馆小白楼三楼。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的声音像在敲丧钟。
沫千朝正给最后一位村民包扎脚伤,忽然瞥见江落棠在门廊撕扯雨衣:"你疯了?现在雨大进山遇上泥石流就是送死!"
"杨木匠家的聋哑孙女还没撤出来。"江落棠把急救包捆在腰间,"那丫头今早来诊时,兜里还揣着给我采的野山菊。"
考古专业那个上次和江落棠碰面的姑娘突然摔了速写本:"我跟去!野猪来了还能用画架挡……"话没说完就被建筑系的男生按回座位。
"都闭嘴。"江落棠的金丝眼镜闪过寒光,"林学长带五个人去加固祠堂,沫老师守着电台。"她踹开变形的铁门,"活人别跟来拖后腿。"
20:15 盘龙溪畔。
山洪截断退路时,江落棠正背着春桃往高地跑。
女孩的手语比划得太急,她还没有看清比划的是什么。
身后传来闷雷般的轰响,百年老槐树连根拔起砸进洪流。
"抱紧!"她把春桃甩上凸起的岩石,自己却被回旋的水流卷住小腿。
白大褂吸饱泥水重得像裹尸布,额角不知撞上什么,温热液体糊住右眼。
杨春桃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江落棠在昏沉中想起今早骂小丫头的话:"把药倒了不如把脑子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