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耍小脾气没什么,不能瞧你像个铁汉子,就真把你当铁汉子是吧。——对了,你还要不要打?”
怀藏庞儿阴晴不定,不知该呈什么表情,最后犹豫着要不要打:“你要是后面怒了,吃亏的不还是我?”
“莫非你想把我往死里打?”
“那倒不会。”
怀藏吟吟笑了,接着思索该不该打,忆了遍与南风明灼初逢至今的恩仇,结果是仇多点儿,于是她沉了沉气:“那我真打了,你别还手啊!”
“放马过来,不能掌脸,不要踢下面。”南风明灼一副淡定从容。
“好!”怀藏起身走近去,双臂作势划了一个大圈,虎虎生威,推掌击了出去,正中南风明灼巨阙穴处。
南风明灼做模做样的倒退,因为怀藏根本没用任何内劲,他只是逗着她玩儿,然而突然“噗通”一声——!
那不是个空空如也的坑,是个满满积淀内涵的坑,他的搅动打破了平静,一股臭烘烘弥漫四野。
这股味儿带着强烈的不详涌进怀藏心间,她略微恶寒却默默捂住了口鼻:“你怎么就到粪汪了?”
“看我出去不打死你!”南风明灼露出一记狰狞。
池塘里的水冰寒彻骨,怀藏浸泡在其中,听着另一隅的南风明灼哗啦啦的洗濯声,暗叹真是旧仇才泯,新怨又生,不知他洗好以后还会不会记恨她。
想来……不会记恨吧?
有些时候他还是蛮大量的,她想。
前面由于怕被熏死,她不肯坐马后,是以南风明灼放她坐身前。
然而行马时,南风明灼呕了一口温热在她颈子里,她以为是秽物,刚欲再将胃中之物赠予大地一番,被南风明灼骂了一句方知是血。
于是她止住呕势,问他怎么会吐血。
“被你砸出来的内伤何曾愈过?”南风明灼撅了她一句。
她不敢信,“你真的被我砸伤了?”
南风明灼又是撅了她一句:“不然呢!”
那时候她才信了,原来南风明灼真的被她砸出了内伤,且个把月还没好。
他竟没找她算账,她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大肚。
怀藏清洗净了鞍鞯,再把沾遍南风明灼身上黄秽的衣物荡净,又洗了个凉凉的浴。
水很清澈,透见塘底褐色的石头,水面波光粼粼。
池水的另一角,南风明灼把漂浮在水上的秽物都打开,撑着与他同患难过的拐避开那片脏污,往怀藏挪近了些儿。
略侧眼就能睨到阳光下浸在水中的少女——
她脸儿微垂,手在撩水,水面波光闪闪,冬阳明媚灼目,她的肌肤竟与最亮的光同色,白得是那般不真实;黑发似条瀑布淌进水里,在背后分披出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
她还那么无邪无觉、不知事。
一眼看得南风明灼又动了肝火,呕口血在水中绽开——
小小的花儿与怀藏背后那朵黑色的花,既有大小对比,又是颜色对比,在透亮的水中皆诡谲变化,美得不可方物,谁也不服谁的争奇斗艳。
眸思了下,南风明灼胸腔燃烧了一瞬的火气才平息。
他淋水接着洗身,鼻底仿佛缭绕着散不去的恶臭,满脑子皆是挥之不去的粪黄。
他的身后有株垂挂稀落红叶的乌桕伫立,两匹马儿的缰绳系在树干,只闻马儿咬草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良久,洗了澡穿上衣袜的少女拿着湿衣与鞍鞯到马附近,摊湿渌渌的衣物、马鞯到草木上晾晒。
满目萎黄的丛薄,地上枯老的落叶静悄,阳光无差别的吻抚大地,这是一念温暖一念荒凉的景致。
都由人心罢了,怀藏眼前漆黑毫无感触,抓着葫芦与水囊盛满水,给沾了不洁的黑马洗被毛。
虽然瞧不见,可嗅到它身上也有恶味。
而念着被这马踹过,她嘴里咕噜:“不要乱踹,不要乱踹,不然我把你推进粪汪。”
南风明灼听了一脸的黑线:“闭嘴!”
怀藏洗去马身上的味儿,坐了半晌,又捡根棍子练了遍剑法,南风明灼还是没出水。她蹲在树下问他是不是该出来,他丢了一句“还是臭”。
她好言好语的劝:“不臭不臭,闻不到了。”
“臭!”他如此的执拗。
怀藏于是又等了他很久。
兴许就是泡久了,以及体内有内伤且不太惜身子,南风明灼才会病倒。
翌日下午时降起了雨,下到了第三日还没止,怀藏本意雨霁再走,可南风明灼执意冒雨上路。
这日午时,他昏倒在了她的身前。
拿手探了探他鼻息,又摸了摸额头,滚烫滚烫。
她顿了片刻,便下马牵缰,跌跌磕磕的,不会儿找到一片避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