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找了个由头从那令人窒息的场合里脱身后,他就没想过再回去。他穿着精致的西服,一个人慢慢地往老宅外走着。
老宅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要想打车得走一段路到街市上才能打到。
来时是跟着左霆鋆坐着司机开的车,佣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走时却是自己一人徒步,孤独地去往回家的路。
周聿心中不免泛起了一股酸味,等他和左霆鋆约定的期限一到,他大概就真的落入了凡尘,左霆鋆这类人和他注定是天上地下,不会产生一丝的交集。
拖着疲惫的腿走了几百米远,周聿正想打开手机放几首歌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让自己不那么累时,他身后传来了汽车轮胎驶过路面的摩擦声。
“嘀嘀”,嘹亮的鸣笛声响起,车在周聿的身侧停下。
周聿保持着翻看音乐歌单的姿势,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车内的人。
车窗贴了一层黑膜,外面的人其实看不到里面。
周聿微微眯着眼,想辨认出来人到底是谁时,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苏云安温柔的笑容随之展现在他眼前。
“周聿,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送你一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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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霆鋆的信息是在半小时后到的,大抵是发现了周聿长时间没有回去宴会上的事实。
他一连给周聿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最后不得不低声下气地给他发了条信息:你在哪儿?
周聿的手机被他反扣在膝盖上,屏幕亮了又熄灭,昏暗的车内只被照亮了一瞬。
手机和膝盖相贴的缝隙间透出了几缕光,折射在周聿平静的面庞上,连苏云安都不禁被他眸中的冷淡惊讶到了。
他边开车,边观察着周聿的脸色:“你……还好吗?”
周聿随手按下了车窗,晚风拂过他的脸颊,吹起了他凌乱的发丝,车外的路灯投映在他的眼眸中,掠过了点点星光。
他闭上眼,听到苏云安的问话,内心只觉得好笑。
什么叫他还好吗?苏云安作为苏歆纯的弟弟,他是以什么立场问出这句话?又是以何种心情想窥探自己的情绪?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理应当地成为了一个失魂落魄的落败者,该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甚至哭诉自己的不甘?
周聿将手伸出了窗外,感受着指尖流窜的凉意。
“你觉得呢?” 他反问苏云安。
苏云安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趁着红灯的间隙,他转过头细细打量着周聿。
这个男人,既会在舞台上游刃有余地弹奏着吉他,仿佛他生来就是那个弹着吉他的少年。又会慵懒倨傲地蔑视着程言,嘲笑他连根烟都不会抽。
可周聿偏偏又是程言口中看轻了的“小狗”,是苏歆纯贬低到尘埃里去了的那个“贪财者”。
苏云安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他,又或者说……可能哪个都不是真正的周聿。
红灯倒计时不急不慢地跳动着,等它闪成了绿灯,后面排成长龙的车开始按起喇叭时,苏云安才转动着方向盘,回答了周聿刚刚的问题。
“我觉得你应该是不在乎的。”
他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真好,晚饭吃了什么,语气毫无波澜,连声上扬的音调都没有出现。
周聿睁开眼,透过迷了眼的发丝,他有些意外地看苏云安。
略微思索了片刻后,他又像是起了点兴致,朝着苏云安坐直了身体: “为什么这么说?”
苏云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直觉。”
兴许是音乐上的共鸣,和同属于艺术家的敏感与共情,即使他们从未合作过,但苏云安发自心底地觉得他和周聿就是所谓的伯牙与子期。
“呵。”
周聿可不这么想,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介意我抽烟吗?” 他嘴上问着,手里已经开始打开烟盒拿烟。
苏云安余光瞥了他一眼,虽然他不吸烟,不过倒也没出声阻止周聿。
烟盒里整齐排列着七八根长烟,周聿指尖一一滑过白得发黄的烟体,眼中突然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晃了晃烟盒,蓦地伸到了苏云安的眼皮底下。
“既然这么了解我,那你猜猜我要抽什么味道的烟?”
什么味道?世间那么多味道,苏云安怎么会知道哪些味道可以做成香烟的爆珠?更何况他又不吸烟。
前方又遇上一个红灯,苏云安拉起手刹停稳了车,继而握着周聿拿烟盒的手腕往自己鼻尖递近了点。
就着别人的指尖闻烟这件事本就暧昧,再加上深更半夜,车水马龙,窗外纸醉金迷的霓虹灯光在两人模糊不清的面孔上闪烁着。
周聿看着苏云安低头认真闻烟的侧脸,心头忍不住颤动了两下,“扑通扑通”,比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响得还要强烈些。
苏云安轻声笑了笑,喷吐在周聿食指上的气息似乎都染上了铁盒中的烟草味。
“我猜……你要吸酒香味的。”
他放开了周聿的手,临松手之际,他的尾指状似无意地刮过了周聿的手背,惊起了后者一阵酥麻,惹得周聿险些拿不住烟盒。
“啪!” 烟盒被人强制性地关上了。
“你猜错了,我现在不想吸烟。”
周聿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若刚刚戏谑苏云安的人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