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排练到教室熄灯才一起离开，结伴往宿舍楼走去。

夏末的晚风很清爽，吹动着他们飘逸的发梢。道路两旁的丛林间隐隐约约有着细微的蝉鸣，时不时还有晚归的学生捧着手里的书本，急匆匆地路过他们，往宿舍区走去。

教室离宿舍区要横跨大半个校园，他们慢悠悠地散着步，边讨论着乐队大赛的选曲，边不急不慢地走着。

走到主教学楼前时，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们身后蹿了出来，直冲着周聿而去。

周聿走在四人的最右侧，措手不及地被黑衣人猛地扑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径直被撞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手掌擦过了水泥地上的碎石，掌心如火烧般灼热。

手掌火辣辣地疼，他的膝盖也撞到了坚硬的地面，里面的骨头像是全都被撞碎了一样。

周聿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痛感，却还是从牙缝间溢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江寄离他最近，在周聿飞身出去的时候，他大惊失色地伸出手想抓住他，却只徒留地抓住了虚无的空气。

张劲厚也变了脸色，急急忙忙地跑到周聿身边扶起他，替他检查着身体状况，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待看到周聿血肉模糊，肌肤被撕下了一大块，还粘连着渗血的碎肉的掌心时，张劲厚再也控制不住地爆了句粗口。

“靠，小聿你的手！”

他手足无措地想替周聿擦掉陷入肉内的碎石，但面对着这触目惊心的手，又只能慌乱地悬空着手指，实在无从下手。

凌淮西站在他们身后，并没有随着他们蹲下来查看周聿的伤势。

可在看到周聿血淋淋的掌心时，他紧抿着唇，毫不犹豫地转身。周遭裹挟着怒气，他怒不可遏地走向了同样摔在地上的黑衣人。

吉他手的双手有多宝贵，身为贝斯手的他心知肚明。

“你他妈走路不长眼吗？！”

他一把从地上揪起了黑衣男，高高举起的拳头正要落在他身上时，黑衣男摘下了帽子和口罩，冲着周聿的方向就是一声委屈巴巴的“哥哥”两字。

“哥哥，我害怕……”

他细细弱弱的呼喊像是猫叫，却足以叫停了凌淮西的拳头，也唤醒了不远处周聿深藏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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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味，病房内并排的两张白色病床上，一对夫妻分别各自躺在上面。他们紧闭着双眼，唇色发紫，早已没了呼吸。

他们年迈的父母在听到子女遇到连环车祸的消息时，被吓得晕倒了过去，正在一楼的急救室里抢救。

他们年幼的独子收到父母遇难的消息，急匆匆地从学校赶来。

元羽尘一路上都掐着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不要哭，可在真实地面对着父母的死亡时，他还是张着嘴，嚎啕地大哭了起来。

周聿在警察的带领下进入病房时，看见的就是元羽尘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涨红的小脸。

彼时元羽尘还不知道周聿到来是为了给他们遇难家属赔罪，他只知道在一众冷冰冰的大人中，只有周聿悲伤地俯下了身，替他擦干了眼泪，将他拥入怀中低声安慰着。

“哥哥，我害怕……”

那时他抓着周聿胸口的衣服，就是这样哭着喊出了这句话。

周聿恐怕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稚嫩的声音。

现在这个稚嫩的声音早已过了变声期，染上了少年的清冷与多愁善感，但周聿在看到元羽尘的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满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凌淮西，住手！” 他连忙推开了扶他的张劲厚和江寄，顾不上疼痛地跑向了元羽尘。

凌淮西虽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放下了举起的拳头，将元羽尘随手扔到了一边。

见目的达到，元羽尘低着头，重新戴上口罩和帽子。

鸭舌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冷眼看着周聿跌跌撞撞地跑来，口罩下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又见面了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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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走到元羽尘身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小尘？你没受伤吧？”

他的掌心还在渗血，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的手腕落在了地面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血花。

江寄不赞同地拉住了他：“小聿你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张劲厚也顺着江寄的话劝道：“太晚了，医务室早关门了，还是去医院吧，得好好处理一下，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周聿却充耳未闻，轻轻地从江寄手上挣开了自己的手臂。

元羽尘低着头，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周聿，他心里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恨不得把他们所有人都扔进去火烤一番。

他恶狠狠地盯着周聿滴在地面上的血迹，嫉妒不甘地咬着嘴唇。

那是他哥哥的血，凭什么要给丑陋的水泥吸收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