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遇的朴园藏在不周山腰身,紫竹林掩映,极易忽略,冤家路窄,她探身便撞上宋无庸巡查。
“宋涟清,你当真有通天的本领。”
剑贴脖颈,宋涟清强撑着怯意,“我要见朱遇。”
剑锋恍若未闻,没入皮肉,血花绽开,宋涟清痛得几欲晕厥,唇色发白,一字一顿,“尔等若不想要大邺地舆图,只管将我千刀万剐。”
宋无庸满脸戾气,收回长剑,差人押送她,威胁道:“你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招,若不是你对殿下还有几分用处,我绝不会留你到今日!”
宋涟清轻哂,待她拿下朱遇,宋无庸亦是乱臣贼子,一次死不了,她便要他死第二次!
雀阁里跪了满地人,那抹莲青笔直立于中堂,谈条件不显半毫惧意,“一则,许我自由走动朴园;二则,园中人任我差遣。”
舟车劳顿,小娘子身形愈发瘦削,似霜雪里的一竿纤竹,深深扎在岩中,任尔东西南北风。
条件还算合理,朱遇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王再信你一回。”
这朱遇还真有几分成大事的胸怀,然宋涟清并非君子,地舆图可以拼,至于真实度,她想方设法,刻意打乱险要地势,又防止出现端倪。
朱遇每隔半日前来检查,连着几日,宋涟清的思绪逐渐疲软。
今日难得没来,一打探,小娘子过生辰。
入夜,月色稀疏,透过黄叶,斑斑驳驳洒了一地碎银,灯火微熏,将这份萧瑟暖上些许,正是小家温馨时刻。
宋涟清相当不识趣,偏要给朱遇添堵!
她换了鲜亮的大红石榴裙,脂粉涂抹得香艳,执着半张地舆图求见,“殿下,小女近日思索再三,还是要实地勘察为准。”
朱遇放下玉白汤匙,轻拭女儿唇边的鸡蛋羹,不耐道:“今日不谈公事,你退下。”
弯月眉夹杂几许愁绪,宋涟清哑着嗓音,娇滴滴道:“可是明日,殿下当真会来吗?”
朱遇侧目一瞥,眉心直跳,下意识向夫人解释,“阿湘,我与她毫无关系。”
阿湘的筷箸微顿,一副了然模样,“原来,雀阁的贵客,是位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啊,难怪夫君不许我与妹妹相见。”
朱遇爱极了她娴雅清冷的面容染上情绪,此刻却冰火两重天,“冤枉呐,我对夫人的心日月可表!”
“瞧把你紧张的。”阿湘掩着帕子轻笑,差人添了一副碗筷,“既是夫君的贵客,快坐下一同用膳吧。”
忽略朱遇警告的目光,宋涟清径直坐下,甜甜唤了一声:“多谢阿姊。”
宋涟清许久没填饱肚子,趁此多吃了几口。
无怪朱遇对阿湘痴情如斯,她周身的气质太过独特,眉梢微弯便能催动枯枝逢新叶,向外透出一种意气风发之美。
阿湘不由地打趣她,“妹妹总是瞧我做甚?”
被抓包,宋涟清面色微红,“阿姊......阿姊好看!”
朱遇鞭辟入里:“油嘴滑舌。”
“我倒很是喜欢妹妹的实诚脾性,雀阁冷清,妹妹待会儿可要留下叙叙话?”
言下之意,要将朱遇推开了,他看向宋涟清的眸光多了几分怨怼,“这天色已晚,宋娘子明日......”
偏生宋涟清今日就是不识趣,“好啊!”
朱遇阴柔的面上气得勾起一抹冷笑,又不知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宋涟清懒得管他,散席后,跟着阿湘来到卧房,阖锁门窗,她压低声响言简意赅:“湘阿姊对他,有几分情意?”
“我若说无半分,莫说涟清娘子,我都不信。”阿湘疲惫地卸下伪装。
宋涟清讶然,“湘阿姊认得我?”
阿湘不瞒她,“你那位义伯,拿来的投名状便是你的'留颜'。”
留颜......
宋涟清顿然怒火中烧,宋无庸、宋麟,你们且等着!
她平复心绪,“所以,此番我来潇湘,一切全是阿湘的计策?”
“不错。”
“我本是罪臣之女,陛下与娘娘予我重生,升宁元年委以重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我在元年秋遭了埋伏,被他救下了,却忆不起任何事,待生完囡囡忆起时,为时已晚......”
剥开旧事,阿湘悔恨不已,“我甚至不敢联系旧部,直到你出现,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小娘子,定然能明白我的用意,替我搬救兵,我不肖想莫须有的皇后之位,只想我和囡囡活着。”
她极力克制声色,清泪顺着绯红的眼角滑落。
囡囡,多美好的一个词,宋涟清方才亦瞧见那个小娘子,乖巧软糯,像个小团子。
“阿湘别哭,你们都能活,陛下是仁君,自登基广设济慈堂,修了爱护稚童的律令,他不会对无辜的孩童赶尽杀绝。”
阿湘绝望地垂头轻叹,“君心难测,不会有人信我没有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