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彻底办了朱遇谋逆案,前者入内阁兼任兵部侍郎,越过尚书,前所未有;后者锦衣卫出身,东缉事厂女提督,更是闻所未闻。
一众官吏涌上前,恭顺行礼,“下官见过秦提督。”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陛下前两年便想曹提督告老还乡
宋涟清脑海中无端飘出,思量片刻,她朝秦湘揖了一礼,“多谢秦提督当日出手相救。”
她作揖的手却落入另一双温热手掌,扶她起身的功夫,只有她听见:“宋娘子点醒我步青云,是我该多谢你。”
温热感消失,宋涟清琥珀色的瞳孔骤缩。
“宋大人,接旨了。”
那抹明黄诏书现出,刑场众人迅速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宋氏女涟清,忠诚护国,工于民事,百姓称颂,特授其工部郎中,以彰其功,钦此。”[1]
待人群彻底散开,宋涟清紧紧抱着诏书,依然飘在半空中似的,久久不能回神。
徐诺一把揽住她的薄肩,“啊啊啊!涟涟,你接的我爹的官职,他可是从官十五年啊!”
她爹徐述官途多舛,任工部员外郎时,恩师崔婉瑛白发人送黑发人,辞官游历。
新任尚书瑕疵必报,他的官路几乎断送,幸得新帝赏识,迁至工部郎中。
徐述离京赴任新州前,感慨:“老夫这一路不悔,少时得恩师授业解惑,无奈大邺地舆缺憾。
涟涟才称得上'工部圣手',如今借着她的光,拔擢至江南转运司使,老夫此生足矣。”
徐诺的娇喝透着浓浓赞许,加之秦湘戏谑的目光。
宋涟清有些羞赧,贴着徐诺的耳朵小声道:“阿姊先松开,我得多谢秦大人,定是她举荐我。”
大邺,若无祖上功绩,亦无荐举入仕,只得科甲正途,便是进士出身,起步七品县令,有人蹉跎一生岁月,也不过任某府知府。
正五品郎中起步,实在高。
秦湘耳力极好,“宋大人应得的,不必言谢。”
带队离开前,她意味深长留下一句:“宋大人只猜对小半。”
回府途中,宋涟清靠在车厢上,凝神思索,想到了什么,“阿姊,那日,并非秦大人送我回京?”
徐诺因着早起,呵欠道:“孟钧啊,他带队送来的。”
宋涟清的思绪愈加紊乱,将蜜罐打翻了,连着嗓子齁甜。
是裴思淼。
*
槐店胡同,鞭炮声炸开,噼里啪啦跳跃两条街,百姓皆道谁家娶新妇,半天不见红车队。
十盘炮仗放完,宋涟清满意地点头。
浓烟弥漫,她隐约见宋管家小跑着出来,笑着与徐诺道:“他定然吓坏了。”
她正欲扬起手里的诏书,宋管家急得一个趔趄,差点跪下了,神色慌乱:“兵部的裴……裴大人,礼部的袁大人,在府中,来……来送官服!”
这回,换宋涟清脚步发软,险些摔落,徐诺情急之下扶她起身。
“阿……阿姊,你掐我一下。”
徐诺同情地与她对视一眼,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感觉到轻微痛感,宋涟清怔怔然,比哭还难看,“我……我好像,不该此时放这炮仗。”
徐诺睨着她眼里的无措与尴尬,笑得明眸皓齿,略微夹杂几分无奈,“谢过宋大人先前好意,我娘离京前,拿给我几张铺面,就在槐店胡同前面。”
推辞,推辞。
宋涟清挤出些许楚楚可怜,“阿姊,小妹需要你。”
徐诺不着痕迹后退,“近日医馆该开张了,期待您百忙中道贺,宋大人。”
宋涟清拉住她的衣袖,“左一句宋大人,右一句宋大人……”
身后陡然,“宋大人。”
碎玉似的声音落地,炮仗纸屑厮磨,没由来的情愫诱着宋涟清回头。
她稳住心神,攥着徐诺的衣袖不肯放手,压低声音问:“阿姊,我额前的疤是不是很难看?”
前方,郎君一声淡笑,再看小娘子耳尖微红,徐诺了然,道:“我们涟涟怎样都好看。”
郎君那声笑像是灵巧的飞碟,蒲扇似的蝶翼扑棱扑棱,扇得宋涟清耳骨发麻。
她松开徐诺的袖角,收起那些心思,转身。
今日东南风,炮仗白烟许许飘开,郎君踏着炮仗纸屑走来。
乌纱帽压在鬓角,舒朗的眉眼半含笑意,一身绯红色官袍,绣着青绿锦绣。
他的皂皮官靴停下,宋涟清也垂下视线,他绯色袍摆轻动,又将她稍稍收紧的心神打乱了。
这人穿官服,太好看了些。
她克制着,作揖道:“下官宋涟清,见过裴侍郎。”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极好,殊不知尾音带着点羞怯,恰巧叫裴照林捉到了。
他亦回了一个规整揖礼,唇角微勾,“裴思淼,见过工部郎中宋涟清,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