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裴照林只觉得身侧压过来一片暗影,甚至来不及抬头,下颌猛地被人钳住。
淡淡的酒气扑面。
“我拖了那般久,为何,为何迟迟不动手?”
“我当时,好害怕,好害怕。”
小娘子不施粉黛,却红烈烈的,比冬日小雪过后,他书房前挂着的柿子还要剔透的红。
他的心跳,亦没有哪一刻,比此时跳动得更剧烈,“我……我的错,没护好涟清。”
他略微抬手,好想将她拥入怀里。
几颗泪珠砸在他脸上,他眼底闪过许多慌乱,抬手细细替她擦拭眼泪。
宋涟清皮肤细腻,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几下又痒又麻。
她无趣地推开他,接着自顾自喝了几杯酒,察觉有人拦她,她蹙眉骂道:“粗鲁!”
裴照林收回手,“好,粗鲁。”
他也不恼,噙着笑意。
小娘子酒量委实不大好,宋管家备的酒度数蛮低,她却将自己喝醉了。
宋管家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情形,自家娘子喝得伶仃大醉,他们前姑爷支着脑袋,戏谑又宠溺地从旁看着。
见他来了,这才移开目光,“宋伯。”
一众小娘子忍不住偷笑,宋管家老脸火辣辣的疼,睨了她们一眼,吩咐她们扶走自家娘子。
待裴照林从临湖水榭出来,宋管家端着他的乌纱帽,慌忙上前赔罪,“裴大人,我家娘子今日,多有得罪。”
裴照林抄起它戴上,“真性情,挺好。”
两人并排走在庭院里。
宋管家想起老夫人生前所托,“老夫多嘴几句。”
裴照林停下脚步,“宋伯请明言。”
半晌,宋管家掏出那枚水墨玉镯和一封书信,斟酌道:“我家老夫人与令尊同袍之谊,结秦晋之好本会亲上加亲,只叹造化弄人。
我等皆知晓二位当年各有各的委屈,只是如今老夫见二位似有缓和,裴大人举荐娘子入工部,宦海浮沉,老夫实在……”
裴照林接过玉镯同书信,慎重朝他揖了一礼,“既决意带涟清入官场,往后,裴某便是有一日抄家流放,此前,亦会为她铺好路,护她平安。”
并无推辞,并无退让,宋管家回了一礼,赞许溢出眼眶,“不愧是崔尚书亲选的孙女婿。”
这么一句,倒将裴大人砸得晕头转向,“裴某明日便修书告知家母。”
玉镯共有两枚,一枚丹青,一枚水墨,皆由先帝赐予崔婉瑛,裴宋两家定亲时为信物,各执一枚。
隔了十年,这枚水墨玉镯又回到了他手中,绕过槐店胡同,裴照林在心底喟叹。
后来,他时常偷偷想,如若当年没退亲,他与涟涟的孩子,该会跑了。
*
宋涟清是被宋汝那丫头的叫唤声吵醒的。
她拧着眉头下床,将将站定,一阵眩晕涌上来,太阳穴突突的疼,她吃痛地锤锤脑袋。
对,昨晚似乎饮酒了。
打开门,霜寒气袭来,她瑟缩着裹了裹衣衫,见宋汝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她身后一群小娘子严阵以待。
“娘子可算醒了。”
宋涟清抬眸看了眼天色,月影婆娑,边沿素白色的余晖还未消褪。
她疑惑道:“这般早,做甚?”
近日,宋汝心疼自家克己复礼的娘子受了无妄之灾,忙着打理植染记,乍听娘子昨日大胆行径,她是不信的。
直至今早,那么清俊风雅的人,眼圈淤青,亲自登门接她家娘子。
“宋大人,该上朝了,裴大人可恭候多时了。”
“友情提示,您昨日冒犯了人家。”
“上朝?冒犯?”宋涟清惺忪的倦态,肉眼可见消失。
对,她如今是工部郎中,该上朝听政。
所以,她昨日,怎么裴思淼了?
宋汝料到她贵人多忘事,手肘戳了戳宋锦,“锦丫头,你来帮娘子回忆回忆。”
自赶走宋无庸一家人,宋汝将府中大换血,宋涟清在外面待惯了,凡事亲力亲为,分不清府中的小娘子们。
宋锦就是昨日那个黄衣小娘子,绘声绘色,讲完她调戏俊俏郎君的整个过程,“嗯……就是这般。”
自家娘子的目光,由恐惧、窘迫变成无措,她往宋汝身后躲了躲,补救道:“其实,他瞧着不似生气,挺……挺享受。”
“享受?”而不是愠怒?
宿醉,宋涟清顾不上些许留存的酒劲,心绪乱得快炸开了。
她今后,要如何面对他?
宋涟清破天荒招呼她们进来伺候。
宋汝问她:“娘子可要用些解酒汤?我已经吩咐人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