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月洲直挺挺坐着,手搭在平放于身侧的本命剑上。
一袭微风进窗,吹起剑修高束的马尾。
他心中后悔赴了这场邀约,早知如此尴尬,便不来了。
两人已对坐一个时辰。
若他问一句,观云知便回答客套,绝不留让人接话的余地。
若他忍不住起身欲走,观云知又掐准似的回问他一句。
他立刻老老实实答了,这厮却又不透露自己情况。
给他吊得不上不下的。
就像现在,段月洲抓起剑,双腿还未伸直,观云知又开口。
“你现在是合体初期?”
“嗯。”段月洲屁股又贴回了蒲团。
观云知表情似有疑惑,显然是对他用了近千年才从化神后期跨到合体初期有所不解。
这会儿观云知修为倒是在他之上了。修为较低之人摸不清比自己高阶的修士境界,但看两人同龄,他却一点不担心自己暴毙的样子,至少是进入了洞虚期。
观云知又摇起他那破扇子,眼中似含着情。
“你若有困难,可以和我说。”
段月洲面无表情,心中腹诽,倒是真有困难,可惜不是你能解决的。哦,倒也不绝对,你若是现在躺下乖乖做我炉鼎,那堵塞的心脉说不定真有几分通畅机会。
当然,这都是段月洲心里的胡言乱语。
他在心中将观云知这样那样,这人却突然坐到他身旁,拉过他的手,手指搭在脉上。
段月洲一惊,打了个哆嗦,立刻抽回了手。
自己这个情况,实在不愿让他知道。
可观云知这洞虚期的医修何等敏锐,那一两秒的时间足够他摸了个大概。
这一下,却让他也愣了。
“月洲…你这。”他收起扇子,正色道:“不如今日你便随我回天刑司住处,我助你顺顺这经脉?”
段月洲直接拒绝,这一千年中能用上的法子他几乎都试了,症结不在此,无一例外都是白白耗时耗力。
让他这般和观云知相处,心内更是堵塞,就怕最后不仅弄巧成拙,还让观云知知道了他的心思,这老脸可真就挂不住了。
“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段月洲这回真的去意已决,率先离开了茶楼,两人就此别过。
……
观云知本来很满意自己今日对段月洲的反应,年少时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心弦的人已不能再让他起波澜了。
过去他恨段月洲不讲情谊,怨段月洲对自己的示爱视若罔闻,甚至在得知段月洲境界受阻后颇有些幸灾乐祸。
在摸到段月洲脉象那一刻这些情感都消散了,此人竟是命不久矣。
可他早已深知人各有命,既然段月洲拒绝自己相助,他也不该再强求。
他将盏内茶水一饮而尽,心想着也该走了,那小童的事还要呈禀给殿主。
……
段月洲其实并未离开,他蹲在茶楼的顶上,看着那抹雪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此行若是不顺利,这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其实他早有毁道重修的念头,但牵挂太多、顾虑太多,竟是犹豫了大几百年,生生蹉跎在此。
比如手中这本命剑就是他舍不得的,体内那从出生就能感应到的剑骨亦是他舍不得的。
他想为了修这剑,此生已错过太多,若是又弃剑重修,岂不成了笑话。
他心有不甘,一再想着再试试吧再试试吧,到今日总算是快把自己搞废了。
他有时安慰自己,已活了这些年头,也算够本,想他早年如何肆意潇洒,还要奢求什么?
不如找个山洞,别再折腾,就这样静静去了。
今日乍一见观云知,却又不愿了。
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用剩下的这些年头搏一命。
这许多年隐秘的思念,他想有机会让另一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