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谷应该惊慌,应该伤心。
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允许自己大哭大闹,她甚至有理由放声尖叫。
她应该发泄自己才对。
但是没有,她没有这么做。
浅金色的香槟在小巧的杯子里晃动,杯子被握在纵有谷手上。
纤长的手指虚虚地将杯子托住,手腕突然向反方向转动,杯中的香槟飞溅,透明的液体互相碰撞,液滴落在她的腕骨,像一滴眼泪。
“小纵,我先前还为你不来感到可惜呢!”
纵有谷身旁的万春明说。
“对啊对啊,我们都是来庆祝你获奖的,接过你不来,这个宴会不久缺少主角了嘛。我们在这里吃吃喝喝多本末倒置啊。”
饰演王怀的演员一边扒拉着碗里的菜,一边说笑。
纵有谷放下了手上的酒杯,她在心里默念。
王怀。
忘怀。
忘怀。
她又怎么能忘怀?
纵有谷将杯中的香槟酒一饮而尽。
她不爱喝酒,又不常喝酒。
又苦又酸的液体进入她的口腔,气泡横冲直撞,口腔与咽喉都赶到了轻微的灼烧。
“今天,你抱了我,我却没有给予你一个拥抱,只有这样,你才会把我记住一辈子。”
纵敛谷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纵有谷的脑中。
她拥抱了纵敛谷,纵敛谷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还给她一个拥抱。
一闭上眼,她就能分毫不差地还原当时纵敛谷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复刻纵敛谷轻蔑又嘲讽的语调。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如鲠在喉。
她何以释怀,何以忘怀?
四周的笑闹声包裹着纵有谷,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没有笑脸的,没有一个人不在欢笑着,没有一个人是愁眉苦脸的。
不对,葛崖呢?
葛崖没有出席吗?
她明明在后台看见葛崖了。
“小纵,想什么呢?这么入迷,不会是还没缓过神来吧?”
纵有谷终于回过神,她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可不是嘛,我感觉我像在做梦。”
万春明笑了起来,她的眼角拖曳出数条长长的皱纹,显得她整个人和蔼又平和。她不断用手轻拍着纵有谷的后背,眼里是对纵有谷的期许。
纵有谷觉得这样的目光有些刺眼了。
她抿了抿嘴,她问:“春明导演,葛崖老师今天没有来吗?我本来还想见见她的,毕竟她帮了我很多,我也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她可是我最崇拜的前辈呢。”
万春明有些疑惑:“诶?她没去找你吗?就刚才你上台领奖的时候,她就和我说她去后台等你,说有些话要和你交代。
我想着她一向考虑深远、一向喜欢扫兴,就猜测也许是想要私下敲打你两句,让你不要太过得意骨头轻。”
“嗯……我见到她了,对,对,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那就怪了,不过她一向很怪,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万春明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铃声混杂在吵闹的人声与餐厅背景音乐中。
“诶?这不巧了,她倒给我打电话了。”
万春明接起了电话。
“诶,对对,我们刚才还提到你呢,你就打来了。对,她好像很希望得到你这个老前辈的夸奖呢。”
纵有谷仔细地听着她们的对话,葛崖的话听得并不真切,但是通过万春明的反应来看,葛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那么葛崖到底为什么要去休息室,她和纵敛谷说了什么?
她得弄清楚。
她忽而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拍,她转头。
万春明笑着将手机递给她,让她接电话。
她接过手机。
她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对话并不能被别人听到。
转身,稍稍抱歉地向万春明点点头,示意对方自己要出去接电话。
万春明没有理由不同意。
纵有谷攥着手机打开了包间大门,沿着长廊,经过一间间包厢,欢声笑语从她的耳畔划过。
今天本该是她最高兴的一天。
她终于穿过长廊,来到了露台。
露台很闷热,她却浑然不觉,甚至觉得周身有些冷。
她吐出一口气,终于打开了麦克风,由于饮酒而通红的嘴唇对准了听筒,嘴角微咧,完美地笑着。
“葛崖老师您好,为了接您的电话我可是特地走到安静的地方呢,我听春明导演说您特地来找过我,我可不会让任何人打断我们的谈话。”
电话另一端陷入了沉默,纵有谷不知道这个沉默的意味,她不由得为此慌张,她的心跳动着,心跳声在耳畔是那么明显,每一下都像是雷声。
葛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她问:“纵有谷,你觉得作为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