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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路途多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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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半天路,渴死我了。”

讲话之人面颌方阔,腰悬横刀,看见清溪,一溜烟的跑了过去,埋头吨了几大口,才心满意足的用衣袖擦嘴。

紧随其后的人尖嘴猴腮,也是腰悬横刀,推搡着一个双手被缚的中年人,“嗬,就为了一个小白脸,让兄弟们摸黑下山,到处给他绑郎中,要不是...”

“欸,”那人朝那郎中呶了呶头,用眼神示他意祸从口出,推着郎中的人这才闭嘴。

躲在山后的四人难得一片和谐,随着山背的坡度席地而坐。

妘墨坐在最靠近坡顶处,迷药的药劲已到达顶峰,双目微阖,呼吸均匀绵长,像正在小憩,手腕翻转,紧握着那柄卷了刃的柴刀,刀尖笔直地抵在地上,似满月的弦弓,蓄势待发。

坐在一旁的少年,捂着被刀刃割伤的脖子,余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妘墨。少年不曾正规的拜师习武,但他和父亲天分极高,以前农忙结束后,总会自己琢磨些野路子的刀法,男人握刀的姿势看着轻松,没有十年的功力,根本难以做到,一般练家子就算模仿,也是形似无魂。

阿乔蜷着双腿坐在妘墨旁边,脑袋埋进臂弯,像一只缩在母亲羽翼下的鹌鹑,浅浅的鼻息让人误以为她睡着了。

只有妘墨知道,以这个女人的警惕性,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在危险的境地中丧失意识。她要真的晕死过去,也一定会在晕倒前咬着牙,扇她自己几巴掌,或者给自己划上一刀,作为最后一博。

“说吧,这又是怎么回事?”

卷曲的刀刃挂上血珠,可少年和黑面樵夫却垂着脑袋,恹恹的,一言不发。

“不说是吧?好,反正我俩晕过去也是任你们宰割,倒不如大家一起死了痛快。”妘墨拎起少年的衣领,作势要往山顶走,却被樵夫抱住了脚。

他咧着嘴,似哭非哭,胸膛剧烈抖动,像刚从野兽的烈爪下逃命,惊惧欲裂。

“我说,我都说,你别把我儿带出去!会死的。”

妘墨手掌压在少年肩上,示意他坐下,冷冷的看着樵夫,用下巴朝着他先前的位置点了点,樵夫用手抚着胸膛,作拍灰状,几个呼吸后才一屁股挪了回去。

樵夫的脸,是长期劳作在农田的人,才会晒出的肤色。

“他们是妘家的私兵,那姓妘的去年先是以收成不够缴纳赋税为由,逼着大家卖了田,去当他们的佃农。稍有不从者,不出一个月,就会家破人亡。病死的,赌博欠债的,被拍花子卖了的....”

樵夫痛苦的闭了眼,那少年拧紧眉头,双目现出仇恨的目光。

“偏偏,你还报不得官。从胥吏到狗官,没一个是好东西!”樵夫朝着地面啐了一口,“签了卖身契,他们就会把男人们带走,每天让我们练刀练枪,不许回家....”

男人死死捏着裤脚,“男人走了,家里的农活全落在了女人身上,那么多田,干不完就交不上租子,明年怎么办?倒不如干上几票,带上婆娘往南方跑。”

少年想到家人,流泪打断,“爹!别说了!”

男人诉说的间隙,药力在妘墨体内被一股真气凝结,循着呼吸吐纳,排了出去。

头顶上方的谈话声再度响起。

“嘿,你个老头,还不快些走?磨磨唧唧的。送完你,爷爷还要给老张头送货呢。”他推了把郎中,还觉得不解气,刚抡起拳头,就被按了下来。

“和他置什么气,把人给打死了,在去哪儿弄一个郎中去?”

“你是不知道,那个小娃娃,鬼机灵的,上次抓了半天,无父无母,你说说,卖给富贵人家当养子,不比跟着当奴隶的爹娘强?要不是长得好,是全家村里最水灵的小孩,哪能有这造化?”

“这个孩子你是给了条生路,其他的孩子呢?都是从人家母亲手里抢来,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遇上好主子的,能当个书童,还能不愁吃喝,遇上脾气坏的,哎...”阔面男人重重叹了口气,“都逼死多少孩子妇人了?”

“嗬,你这么说我可就不爱听了,真要论罪,田是我逼着他们卖的?赋税是我要涨的?罪魁祸首可是..”

“住嘴!口不择言,当心你的舌头”阔面男人瞧了一眼薛望,见他像根木桩一样立在一旁,这才又数落起来,“你多少给自己积点德,卖妇人卖孩子,还没娶妻生子呢,就不担心报应到自己身上?”

尖嘴猴腮的男人急了,“你才生儿子没..”,可看到阔面男人阴沉的面庞时,硬是把话咽了回去,不耐烦的摆摆手,“快些走,还赶着交货呢,今儿个王旬王大人家的门客来选人,我还赶着陪他呢。”

“妘大小姐最不喜欺负妇孺,背着她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早晚有你好果子吃!”

“呸!老子早看她不爽了,她一个女人,娇滴滴的,真要反,还不是兄弟们冲锋陷阵?凭什么听那娘们的?她是想学那杨将军,当一回女中豪杰,那也得亮出点本事来。”

“闭嘴!越说越放肆了。”睨了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男人半扶半推的接过老者,朝反方向走去。

少年眼呲欲裂,那孩子是他亲外甥,他十指死死的扣进土里,听见他们离去的动静,顾不上其他,大喊着“我杀了你们”,便冲了出去。

黑脸樵夫,一个八尺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眼见拦不住儿子,心一横,抱着赴死的心态跟着冲了出去。

杀人易,难得是如何在满是妘家军的地盘上善后。

阿乔半睡半醒,脸颊泛起潮色,只觉得虚弱无力,偏生下腹坠痛,她痛苦的拧紧眉头,将脸埋得更深了。

感觉有人从身后揽她,她弓着背汗毛直竖,像炸毛的野猫,就算生了病,也不是谁都能来欺负几下。

“别逞强,你发烧了。”

温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弓着的背被一只宽厚的大手一下一下抚平,她能感受到一股力量注入她的身体,暖洋洋的,让她舒服了一些。

接着这只手挪到她腹部,她像一只因受到惊吓拼命把自己卷起来的小蛇,被这只手一点点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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