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舟,小舟……”
耳边的呼唤似近似远,乔四儿不耐地挥了挥手,企图赶走那扰人清梦的魔音。
“小舟。” 那声音却是不依不饶,又在耳边连环炸了开来。
乔四儿气得咕噜一声,翻过身徒劳地用枕头蒙住脑门,整个人都蜷缩在被褥中,只想再沉入方才那无尽温柔的幻梦中。
“小舟!你再不醒来,便要错过师父的早课了。”
“……啊!” 乔四儿一猛子从层叠被褥中钻了出来。
她这是……在哪里?
乔四儿怔怔地望向床边的沉玉,一时难以将脑中破碎的记忆拼凑完整。
“你已昏迷了三个日夜,总算是醒了。” 沉玉的笑容温柔依旧,眉宇间却织着几分难言的阴翳。
乔四儿眼中闪过一分惊慌,恍惚道:“大师兄,我……”
“已经没事了。” 沉玉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很抱歉让你遭遇了这种事,师父已责了沉樾戒鞭三十,面壁七日,我保证今后他都不会再为难你了。”
乔四儿暗暗地松了口气……听这口气,也许她是女儿身一事并未被发现。
心下稍安,她仍理不清昏迷前的记忆,疑惑道:“大师兄,我记得……我好像摔下断潮崖了。”
沉玉眸心微闪,语气竟也有些迟疑,解释道:“当日我正在药庐闭关,你被师父抱来时,浑身是伤,高热不止。师父重罚了阿樾,又亲自为你换了药疗伤,守了你一夜,待你伤势渐缓才离去,只命我好生照料你……”
乔四儿惊得瞪圆了双眼,面上霎时血色尽褪。
原来竟是师父救了她……可她这些日子里为掩身份,还画蛇添足地裹了束胸,师父为她换药疗伤时,怎会未察觉她是女子?!
他不是立过誓的吗?
此生绝不再收女弟子。
乔四儿一时心乱如麻,一时又心沉如灰。
她不敢侥幸自己能得殊遇,只能猜测是林维清见她伤势沉重,一时心软,暂缓了她的刑期。
整装洗漱后,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起了身,一步一磨蹭地跟着沉玉向断潮崖走去。
初雪已停,一路山色如洗,晴光方好。
道旁尚有未融的碎雪,林维清负手立在断潮崖尽头,白衣与雪色鸣泉相映,恍若一抹亘古永恒的皎洁月光,说不出得清绝出尘,恍若谪仙。
只是望了一眼,乔四儿整个人便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她的脚步更慢了,只一味地低着头,咬着唇,仿佛只要慢上一些,那即将被驱逐的厄运便不会降临在她头上。
“小舟,可是身子仍有不适?” 沉玉缓下脚步,回头问道。
乔四儿面色苍白若纸,犹豫半晌却只是摇了摇头,迈开腿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行至林维清身前,依次请安问礼。
林维清转过身来,目光却只是轻扫过乔四儿,便径直对着沉玉道:“玉儿,奏萧。”
“是,请师父指教。” 沉玉上前一礼,取下腰间的玉箫缓缓吹奏起来。
清扬幽咽的箫声在山谷中荡散开,一曲秋江夜泊由他缓缓奏来,仿佛在人眼前拨开了一卷宁静舒展的浓沉夜色。淡月微星下,草木风清,渔火冉冉,江潮缓缓。
原本掠过山头的几只白鹤也挥羽而落,栖在近处山崖间,随着曲调婉转,引颈振翅,翩翩若舞。
一时间,竟连乔四儿油煎火灼的心情也被这缠绵动人的萧音抚平了些。
一曲罢,林维清睁开眼,却是沉声道:“玉儿,你的修行素来平稳,怎么今日却内息迟滞,似是神思郁结,难以专心之故。”
沉玉一愣,唇角顿生涩意,躬身恍然道:“多谢师父指点,沉玉近来确为一事反复琢磨不透,疏忽了练功,请师父恕罪。”
林维清见他不愿深谈,也不勉强,只缓声安慰道:“你素有分寸,为师很放心,倒是樾儿……多年来他的心结一直难解,为师也不便开导,只能劳你平日里多费心,不要教他走左了道。”
“师父言重了,身为阿樾的师兄,我自要顾他周全。” 沉玉抬头望向林维清,语气温柔而坚定,目中的忧虑却似一捧月华氤氲,迟迟凝而未散。
林维清微微颔首,忽然侧过脸,对着藏在沉玉身后的乔四儿道:“沉舟,身子可有好些了?”
乔四儿远远地躲在三尺之外,一边听着师徒俩云里雾里地打哑谜,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审判。此时突然被点名,一时紧张地背上汗毛直竖,结结巴巴道:“师……回师父……我已无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