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雪溪“偶遇”四奕后,上班的态度简直积极得像是换了个人。她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进店的客人,“欢迎光临”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开朗,连店长都忍不住夸她:“小安最近状态不错啊!”
不过,店长很快发现了规律——但凡那个头发微卷的高个子男生进店,安雪溪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追着他跑。虽然她努力收敛,但那热情四溢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聊天界面里,安雪溪像个私家侦探一样,耐心地分析起四奕的打扮规律:
“通常他白天都是中午左右来,这个时间一般不戴眼镜。晚上嘛,基本都是十一二点来,一定会戴一副银框眼镜。”
“我从来不知道四奕居然这么高!今天我特地假装整理货架,偷偷站到他旁边比了比,我居然才到他胸口!太不可思议了!这么高,录音室的话筒每次都得调试吧?哦对,现在都坐着配音了。”
“晚上戴眼镜肯定是看台本看的。黑眼圈太重了,要是遇到他来买咖啡,我都主动给他把咖啡浓度调高一些。加完我就后悔,这不更睡不好了吗?我什么脑子!”
“有时候看到他的黑眼圈,我都想从背后偷袭他,打晕他,拖到便利店的仓库让他好好睡一觉。”
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揉着眉心,心里默默祈祷:这位姑奶奶可千万别真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可不想在社会新闻上看到她。
不过……
我漫不经心地抬眼,瞥见不远处正夹取吐司和肉肠的四奕。一大早,他就跑来陪我赖床,现在还陪我在酒店用餐区吃早餐。到北京的一周,只要他没有录音安排,就会陪我在城里四处转转。
唯独没去环球影城,因为我答应了安雪溪。他倒是表现得很想去游乐园的样子,善良的我只好妥协,陪他去了迪士尼。
结果排队两小时,体验十分钟。所以,我们昨天到底干啥去了。
四奕端着一盘两人份的食物匆匆赶回来,将食物依次摆在我面前:“饿了吗?先吃吧,不够我再去拿。”
“够了够了,早上我吃不了太多。”我捂着胃摆手拒绝。
四奕的神色立马变了:“胃病有好些吗?”
我嚼着酒店那不太美味的机器馒头,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还行。”
“昨天明明玩得那么累,你竟然还有精力熬夜。”
“谁熬夜了?”
我装傻。他盯着我,眼神里写满了“别想蒙混过关”。
“你啊。”
四目相对,我在他担忧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略带憔悴的脸。看来去安雪溪前得抹点粉啥的掩盖掩盖。
“你看你的黑眼圈。说吧,昨晚几点睡的?”
“一点。”
“一点?真的?”
“两点。”
“具体点。”
“两点四十五。”
四奕摆出一副要教育我的样子,但很快又卸下了严肃的表情。虽然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作息指手画脚,但他懂得点到为止,默默点了杯咖啡给我,还取消了今天上午精心策划的行程。
我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对了,你戴眼镜吗?”
四奕嘴里还包着刚送进嘴里的豆包,鼓着一边腮摇头。是嘛,和四奕认识五年,我从没听说过他近视需要戴眼镜。
“今天没戴。”
他吞下嘴里的东西,掏出手机,点开一张他平日工作时的照片给我看。照片里,隔音玻璃的另一边,四奕捧着台本,戴着银框眼镜,神情专注地工作着。
我揶揄道:“认真工作的四奕老师果然判若两人。”
他捏着下巴,一脸得意:“毕竟这天配音的作品太太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位,当然要认真对待了。”
“太太知道一定会欣慰地哭出来的。”
“哭?不是应该笑吗?然后努力创作,争取早日出第二部。虽然老师坚持日更是挺好,但还是希望她注意身体啊。”
我捧着温暖的咖啡,眺望楼外白茫茫的世界。前天好不容易出了一天的太阳,昨天也还暖烘烘的,经过一夜,又蒙上了一层白色。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是安雪溪。她期待和我见面的心情通过文字一览无余。
也到了该去见她的日子了。
从酒店出发到安雪溪的宿舍,几乎跨越了半个北京城。不过,这倒也让我有机会独自感受北京地铁的热闹,假装体验一回首都“打工人”的日常通勤。
按照安雪溪发来的地址,她的员工宿舍藏在一个老小区最深处的一栋楼里。路口的红灯亮起,我站在斑马线这头,远远就看见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雪溪,还是穿着分别那天的那件蓝色毛衣,像是时间在她身上停滞了一样。
穿过狭窄的楼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我走进了她的“蜗居”。拥挤的五十平米房子被简易的木板墙隔成四个房间,安雪溪作为新入职的员工,分到了最小的一间。
一张单人床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衣服乱七八糟地挂在头顶的天花板上,墙壁上的置物架明显是她自己用无痕钉装的,上面摆着一张我们的合照和一张四奕的背影照。
房间隔壁就是厕所,同事如厕的声音清晰入耳,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即使关着门也听得一清二楚。我盘腿坐在她的床上,捧着她外卖送来的奶茶,听着铁窗外大爷大妈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街坊邻居的八卦。
“辞职吧。”
沉默许久,手里的奶茶已经见底,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不行。”安雪溪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我刻意加重了“人”字,心中的怒火彻底爆发,抓起她的手腕,说什么都要把她从这里带走。
安雪溪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抹苦笑:“所以我才多么希望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
我败了。
我曾希望她身边永远有我,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一个转身就能看到我。在她失业的时候,我努力工作便有成就,我养得起她。在她哭泣时,我健身得来的厚实肩膀,派的上用场。
我下意识攥紧安雪溪的手腕,额头抵上她的胸口:“我来了。不会再走了。这座城市会下雪,我们说好一起的。”
头顶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是笑着哭的。我急忙抽出纸巾,替她擦掉脸颊的泪水,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通红的脸:“看你的脸都干燥成什么样了,至少买瓶宝宝霜擦一擦嘛。”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想到安雪溪厚重的衣服下,身体竟然消瘦了这么多。我早该猜到,一个吃不惯北方面食的南方人,怎么可能独自一人在北京过得好?
我再也忍不住,拉着她夺门而出。
“去哪儿啊?今天外面好冷的。”
安雪溪随手捞了件羽绒服套上,跟在我身后。
“冷就去商场,有暖气。我带你吃饭,买衣服,买护肤品。然后……”我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她怔愣的眸子,“去找房子。”
下一秒,她弱小的身体忽地紧紧抱住了我。我下意识回抱住她,柔软的头发蹭着我的脸,冰冰凉凉的,还有些毛躁。我取下头顶的针线帽,戴在她头上:“走吧,别冻着了。”
拦了辆出租车,两个外地人开启了属于我们的“享受之旅”。
“嘿嘿,我喜欢这顶帽子。”
安雪溪摸着手里的橙色针线帽,爱不释手。拉面店里客人寥寥,毕竟不是饭点,服务员也坐在门口打起了瞌睡。